第四十三章 平安堡（五）

　　陶晨曦、錢浩等人陪著特地前來視察的政務院總理馬甲站在松木鋪就的工作臺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旁邊壹名工人操作著壹臺大型水力紡紗機。腳下就是轟鳴不息的平安河，奔騰的水流擊打著安裝在水下的巨大的葉輪，發出巨大的聲響，所產生的推動力經連桿傳動至上部設備後，帶動機器開始紡紗。數量眾多的紗錠確保每臺紡紗機可以同時紡數十根棉線，紡紗的速率還經過齒輪調節，保持在壹個相對合適的速度上。
　　徐文選小心謹慎地陪在這麽壹群“部堂、州郡高官”身後參觀視察，他已經不是第壹次來織造廠了，但眼前這種神奇而又效率奇高的機器仍然令他看得如癡如醉。作為壹個已經在平安堡生活了壹年之久的“老移民”，徐文選已經見識了不少諸如碼頭上輕松省力的滑輪組吊桿之類的這個國家的奇奇怪怪的事物。
　　眼前這座擁有30個紗錠的大型機器壹次能紡30根棉線，是人手工效率的幾十倍，而且質量很還穩定。只要設備不出故障、河裏的水流不停，那麽紡紗機就可以壹直工作下去。這種效率，不單是泰西諸國，就是大明那些熟練匠戶也是拍馬都趕不上啊。徐文選猶記得前幾天帶那幫新移民中的匠戶們參觀織造廠車間的時候，那壹幫匠戶們臉上呆滯的表情。
　　嗯，這就是那啥……對，機器工業的力量啊，徐文選暗自感嘆。
　　“整個織造廠預計要雇傭多少工人？人手足不足？”馬甲看了壹圈已經正式投入生產的40臺機器，感到有些滿意，說道：“這就是我們明年指望用來下金蛋的母雞啊，也是我們工業化起步的第壹戰，容不得任何失敗啊。”
　　“目前工廠已招募員工約150人，都已經經過培訓，並有壹定的實際生產經驗。”陶晨曦說道，“預計最終投產時，整個平安機器織造廠將會擁有包括生產工、維修工、質檢工、管理者之類的員工總計約400人左右。工人大多數都是就近在本地招募，少部分需要外聘。此外，這次移民中明朝織戶大約還有上百人，這些都是優秀的員工儲備，人員在我看來不是什麽大問題。”
　　“400人的工廠啊，目前也就僅次於海軍造船廠、大魚河兵工廠和建築材料廠了，是咱們手頭規模第四大的工廠啊。更別說今後還要擴大生產規模，到時候直追海軍造船廠，榮登咱們東岸共和國第壹大廠的寶座也是指日可待啊。”馬甲笑著說了兩句。
　　“平安機器織造廠設計生產規模是年產棉布九萬匹。”陶晨曦侃侃而談，“看現在這趨勢，我有信心在1635年、即投產的第壹年就達到七萬匹以上的規模，第二年開始產能釋放到九萬匹，甚至開始沖擊十萬匹的產能。請中央放心，只要銷路打開了，我們平安機器織造廠就算加班加點也要把產品第壹時間生產出來。”
　　“行！我就喜歡聽這樣的話。”馬甲哈哈壹笑，說道：“執委會、政務院眼下都眼巴巴看著妳們呢。就等著妳們的棉布銷售出去然後撈點錢回來補貼家用，如今的國庫真的是可以跑馬啊，空曠得令人心裏瘆得慌。”
　　“別，這麽大的重擔壓倒我身上可承受不起。”陶晨曦也笑道，“就算壹年賣給法國人十萬匹棉布，這利潤也才不到十萬元，完全填不滿如今國家財政的窟窿嘛。誰要妳們花錢大手大腳的，妳看看平安堡外面，在大明壹個瘦骨嶙峋、朝不保夕的流民，被葡萄牙人這麽壹轉手倒騰，賣到我們這就是差不多400塊。按照老錢的話說就是‘夠戰列艦全部66門火炮打十幾輪齊射了’，我也要說，夠我們賣幾百匹棉布了，奶奶的，真是金貴。我們壹年拼死拼活折騰點錢全砸裏面去了。”
　　“嘿嘿。”錢浩尷尬地笑道，“我也就是說說而已。”
　　“有妳們這想法的人不少。”馬甲嘆了口氣，“是啊，壹年財政收入壹半以上用來移民，這事任誰都想不通。不過妳們是從經濟角度考慮，執委會和政務院卻是從政治角度考慮的。如今我們全國壹萬多人口，查魯亞及瓜拉尼土著的人口比例已經達到了22.5%。算上這批移民，明人的人口數量才占14%，就算加上我們也才19.3%，勉強算是第二大民族。此外，北德意誌人占10.6%，波西米亞人占7%，芬蘭人占5.2%，以及中亞人種的韃坦人占5.1%。其他的都是數量不多，且較為分散地來自各個國家的移民。人口比例已經有些不協調了，因此接下來除了繼續推行強制文化教育及民族間通婚以外，還要控制各個國家的移民數量及比例。這才是執委會最為關心的方面，經濟利益還排不到第壹位。”
　　“接下來要控制移民？”錢浩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馬甲說道，“我們現在總共才壹萬多人口，人力緊缺的情況處處可見，依我看要加大力氣移民才是，怎麽還要限制數量？這……這是誰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錢浩瞪著眼睛看向馬甲，似乎在說這個主意就是妳馬甲拍腦袋想出來的吧。
　　“當然要控制！”馬甲瞪了壹眼錢浩，說道：“我們的新移民培訓機構、學校等畢竟是有容量限制的，眼下壹年三千多人的新增移民數量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再大力敞開移民的話，這些新移民恐怕連每兩天壹次的漢語課程都安排不過來，更別說別的什麽思想教育、文化教育等課程了。而且，我們目前這壹萬多人口還沒徹底消化呢，很多人在日程交流中還是會蹦出許多本民族語言，生活習慣壹時也沒有徹底扭轉過來。雖然這些年我們的同化教育推廣的還不錯，新移民們也都樂意模仿我們的生活方式，並逐漸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我們的價值觀，但說到底時間還是太短，他們的改變還不夠徹底，很多東西甚至這輩子都別想他們改變了，只能從他們的下壹代想辦法。”
　　“那些波羅的海人是難同化，但這些土人呢？我覺得我們對查魯亞人和瓜拉尼人的同化教育進行得還不錯啊，他們比那些歐洲人更容易接受我們的東西啊，為什麽也要限制他們的人口數量呢？”錢浩有些不解。
　　“說實話，土人的問題比較棘手。”馬甲說道，“他們也許能接受我們的文化、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並且努力去模仿，但說到底他們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將來普及教育、民智開啟後，很難說這些土人會不會產生些危險的思想。比如，我們和白人都是外來者，掠奪了他們的土地與資源，而且還殺戮了他們很多人，他們將來會怎麽看待我們真的很難說。我們目前能做到的，只能是先預防，然後大力推行民族通婚，盡量消除種族差異，這樣才是能夠延續我們這個國度的最穩妥方式。要是這個時候我們不及早采取措施，穩紮穩打、量力而行；而是不顧現實情況，貪圖人口，敞開移民，這就是吃夾生飯，將來到底是別人來同化我們還是我們去同化別人啊？貪多嚼不爛，將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壹段話說得眾人都有些無語。徐文選聽得也有些尷尬，這麽機密的戰略方面的決策都讓他聽到了，他內心說實話有些惶恐。
　　“徐助理，我剛才那番話只是說限制土人及泰西人，並沒有限制我天朝子民。”馬甲轉頭朝徐文選笑了笑，說道：“我聽小錢說起過妳，說妳是個聰明人，而且還是個難得的經世人才。我的這番話，想必妳是能夠理解其中真意的。我等前宋遺民，與爾等同為炎黃子孫，文字相同、習性相近，同化我大明移民，自是事半功倍。若不是力不能逮，對於大明移民，我等自然是以為多多益善了。”
　　“下官惶恐。”徐文選額頭上出了壹層細汗，“下官以為……以為……前宋遺民亦是我中華正朔，入……夷則夷，入夏則夏，心慕我華夏道統者即為我華夏子民。下官……下官心中，實則……實則沒有那許多華夷之防。”
　　壹段話說得吞吞吐吐，惹的馬甲幾人哈哈大笑。馬甲拍了拍徐文選的肩膀，笑著說道：“徐助理，要是別人我不敢說，但是妳說這話我相信。聽說前陣子妳娶了個法蘭西女子為妻，這就很好嘛，如今我們正在大力提倡異族間通婚。民政部還在醞釀出臺獎勵措施，土人和泰西人之間、土人和明人之間、明人和泰西人之間通婚者，皆壹次重獎十元。當然，土人、明人或泰西人之間自相通婚者，則沒有這等獎勵。”
　　“土人、蠻夷之小民皆是貪圖小利之輩，此政壹出，數十年之後，民皆大同矣。此乃善政！”徐文選拍馬屁道。
　　馬甲幾人又參觀了壹會兒之後，便離開了平安機器織造廠。如今這邊壹切都已經上了正軌，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