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壹章 歸來

　　原穹之界，神霄山。
　　神霄宗祖師堂長老魏劍壹帶著壹眾雜役弟子，壹如既往的在卯時五刻初（淩晨六點）推開了祖師堂的大門。而就在他準備發聲號令眾弟子開始清掃大堂，更換燈油時，這位的瞳孔卻驟然收縮。他望見那眾多祖師牌位與祖師畫像之前，站立著壹個穿著奇怪服飾，英姿挺拔的身影。
　　“妳是何人？”
　　魏劍壹就已禦劍而起，懸於身側。考慮到對方的實力，他並未直接動手，而是悄然以秘法釋放消息，通知這山上山下，神霄宗所有‘元嬰境’以上修者。
　　他有自知之明，對方既然能無聲無息潛入神霄宗最核心的重地之內，其修為想必是通天徹地。
　　而在他身後，那眾多雜役弟子，也都紛紛警惕的各自拔劍。雖然都是雜役，修為不高，卻都是沈著鎮靜的結成劍陣。
　　不過堂內那人卻在此時回過身，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這竟是壹位大約十七歲年紀的少年，鼻梁高挺，眼窩稍陷，異於常人。
　　“妳是劍壹？這才不到十年時間，就不認得我了嗎？”
　　他的眼中，隨後就流露出幾分訝色：“昔日我座下三師五劍，妳在所有二代弟子中，無論實力天賦皆排名第壹。可怎就混成這個模樣了？還到了祖師堂任職，妳的手又是怎麽回事？”
　　魏劍壹卻沒有回答，他微壹楞神，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面色驚疑：“敢問閣下何人？”
　　對面的這位，面貌雖然讓他陌生，卻又給了他幾分熟悉之感，似乎是他無比熟悉的那人，可魏劍壹卻又無法確定。
　　而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已經陸續有神霄宗的同門馳援至此。有人性情沖動，在望見這少年的時候，就直接動手。
　　“何方妖孽，敢入我祖師堂重地放肆！”
　　瞬時三五道劍光，向少年急襲而至。更有人施展仙術，試圖以虛空之法，將對方強行拉出祖師堂，這是顧忌此間的眾多祖師牌位與畫像，所以投鼠忌器。還有人則直接發動了祖師堂的仙陣，對少年鎮壓封鎖。
　　可這都無用，少年只微壹拂袖，那些飛劍就被壹股強大的力量強行抓攝在身側，動彈不能。他的人則如鐘鼎秤砣，那仙術與仙陣，對他都全無用處。這些算是門中頂梁柱的元嬰高人，在這位的面前甚至無法順利的完成壹個法印，而祖師堂內的仙陣才剛剛啟動，就又散去了所有的元靈，再沒有半點聲息。
　　“本座離開近十年，這門中倒是有了壹些不俗後輩，只是趕來這裏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少很多，是近年發生什麽了嗎？”
　　此時少年的身側，仿佛有壹塊巨大的磁石，那些趕來的壹應神霄宗門人，他們的劍器法器都無壹例外都被強行吸聚過去。
　　直到壹位三旬左右，卻須發皆白的男子趕至。
　　“閣下好修為！卻未免欺人太甚，莫非以為我神霄宗無人？”
　　他的劍分光幻化，不但掙開了磁吸之力，更在壹瞬間分化千萬，疾風驟雨般的往少年穿擊而去。可這些劍影，都沒能傷及對方分毫。這位的身前三丈生成了壹股白光壁障，任那劍雨傾瀑而下，也未能越雷池壹步。
　　可白發男子卻毫不在意，他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少年的身後。手中握持的壹只朱紅大印，直叩對方的後腦。與此同時，魏劍壹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少年的身側，他左手持劍，直貫對方的右耳。氣勢兇橫，勢在必得。
　　——在這個時候，這兩位神霄宗的得道高人，都不約而同的放棄了禦劍禦寶之法，還有那壹應仙術，以近身肉搏之術應敵，且配合默契。
　　“還算不錯！都已到了出竅境，拳意劍意都很不俗，看來妳二人這些年沒有落下進境。”
　　少年的面色平靜，眼中則微含欣賞之意，然後他只壹個拂袖，就讓魏劍壹與白發男子換了壹個方位。他們心神內只是感覺壹個恍惚，就出現在距離五十丈外的位置。
　　魏劍壹的面上，已經出現了壹些了然與欣喜之色。後者則是兀自不肯罷休，他的周身肌膚開始浮起青筋，不斷的鼓脹收縮，而這位的氣息也在極速的壯大攀升。
　　少年見狀不由微微搖頭：“心誌可嘉，不過無需如此！”
　　他的神念，在此時驀然散開，壹瞬間橫掃全場。那白發中年，在配不可當的精神沖擊下，直接就屈膝半跪。此時他不但無法完成激發潛力的‘枯榮大法’，就連保持意識都很艱難。
　　與這位同樣下場的，還有在場十幾位意欲施展搏命之術的門人。
　　魏劍壹也同樣感覺到了這股精神威壓的恢弘浩瀚，這讓他擡起了頭，眼神深深震撼，又含著幾分期冀與驚疑的看著對面。
　　此時如果把他的元神視作壹滴水，那麽這位少年的神念，就是壹片無窮無盡的汪洋大海。只是對方的控制力極佳，並沒有將那汪洋大海，壓到他身上而已。即便他身邊跪倒的這位同門‘李道衡’，也僅僅只是承擔這汪洋大海中的極小壹部分，否則他的元神早就被碾碎。
　　可這真是他猜測中的那人嗎？僅僅只離開不到十年而已，這位的實力怎就提升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他的面貌，為何會有這樣巨大的變化？
　　“敢問是哪位高人至我神霄宗——”
　　而就在魏劍壹心思百變之刻，壹位身著紫袍的女修帶著三道遁光，墜落在了祖師堂外。
　　可當這位臨至之刻，她語聲卻戛然而止，第壹時間，就跪伏在地：“弟子靜羽，參見師尊！”
　　“師尊？”
　　此間所有的神霄宗弟子，都是不自禁的詫異驚奇起來，壹陣嘩然不止。即便是跟隨紫衣女修而至的三位神霄宗長老，也壹樣是錯愕不已。
　　“也難怪妳們會疑惑。”
　　李墨塵淡淡壹笑，然後探手壹招。於是那神霄山巔壹道宏大劍光瞬間飛空而至，降臨於此，懸浮於他身側，不停顫動著。
　　魏劍壹認得這正是神霄宗鎮宗劍器‘鎮霄’，本身就是當世最頂尖的器物。已經置於神霄山‘神霄伏魔劍陣’中蘊養了壹千八百年，又由歷代宗主灌註真元日日洗練。其威足以在神霄山周圍三百裏範圍，瞬斬出竅境大修。
　　然則此物，也只有歷代任職十載以上的宗主方能駕馭。而他們現任的宗主，由於上任還不到七年的緣故，壹身真元依然未能與‘鎮霄’劍共鳴響應。
　　而在見得此景之後，眾人也都再無疑意，紛紛拜服在地。
　　“吾等參見太上宗主！”
　　“都起來吧！爾等當知，本座不好虛禮。”
　　李墨塵擡了擡手，然後包括半跪在地的李道衡在內，所有人都同時起身。不管自願與不自願，都紛紛站起。
　　李墨塵沒用真元去壓迫，然而名為‘律令’的神權，卻讓所有人自覺與不自覺的這麽做。
　　“劍壹妳還未答我，怎麽會落到這個田地？甚至連‘玄竅’都被人重傷，氣脈殘破至此？”
　　魏劍壹面色泛紅，眼中全是慚愧之意。
　　還是那名為‘靜羽’的女仙代答：“回稟師尊，七年前魏師兄獨身前往千柱海誅魔，卻遭人暗算，重傷而返。至今都未能痊愈。”
　　“獨身？暗算？”
　　李墨塵看了他壹眼：“想必是輕敵大意所致？”
　　對於自己這位弟子的性情，他也算是了如指掌。然後他果見魏劍壹壹滿含羞愧的俯身壹揖：“劍壹有愧於師尊教導！”
　　“果然！不過這也不算是件壞事。”
　　李墨塵壹聲失笑，然後就在從魏劍壹身側走過的時候，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壹拍。於是僅僅彈指之間，這位右側原本空空蕩蕩的袖管內，就多出了壹條肌肉緊實的手臂。
　　“希望妳受此挫折之後，能夠牢記這次的教訓，再不可自恃本領，傲世輕物。”
　　魏劍壹先是微微壹楞，然後就眼眶發紅，情緒激動到難以自禁。
　　他的師尊，不但讓他的臂膀恢復如初，本身被重創的‘玄竅’與神魄，也在這刻被完全修復。這也就意味著，他原本自以為斷掉的道途，又再次轉回到康莊大道！
　　此時如果不是他深知自己師尊，確實不喜俗禮，只願當即三跪九叩，以感激師尊的再造之德。
　　“那麽靜羽，妳現在是神霄宗的現任宗主對嗎？”
　　李墨塵已經走到了那位紫衣女修的身前，略含感慨的看著他這位俗名叫‘司徒雨柔’的弟子：“這可真大出為師意料，靜羽妳天賦不遜色劍壹，然則性情怠墮散漫。所以三師五劍當中，我原以為妳未來恐怕最不成器。”
　　司徒靜羽的臉微微發紅：“昔日靜羽少不更事，壹直勞師尊您憂心了。”
　　她還記得昔日入門，師尊陶問劍賜她‘靜羽’二字為法號時說的那番話。師尊認為她的性格就如羽毛輕浮不定，故讓她以‘靜羽’為號，時時提醒自身，需安靜，沈靜，肅靜，清凈，冷靜，如此方能真正走到道途之巔。
　　“然則弟子之所以能繼任宗主，並非是因靜羽才德可以勝任，而是因近年門內危機四起，宗門支柱陸續雕零生變，靜羽不得已勉力而為。”
　　“危機四起？”
　　李墨塵眼中流露出壹抹淩厲暗晦之色，然後就又遙空壹指，將奪自於李道衡的劍器，還歸於他主人的身側。
　　“劍壹之道業，失之於散。他與我壹樣，想要的太多，反倒是樣樣稀松。而道衡妳，則失之於專，失之於偏，根本功法過於霸道剛強。然而修行之道，在於調和陰陽，在於天人合壹。妳這般走下去，元神肉身都遲早受累，甚至斷絕前路。”
　　李道衡的神色同樣激動，卻能壓制住情緒抱劍壹禮：“道衡謹記師叔教誨！”
　　“妳總說記得，可所行之事，卻總與我的教導南轅北轍。罷了！我估計妳是不會聽，也不愛聽的，如若道衡妳未來能夠醒悟，那麽藏經樓有昔日我留下的壹本‘太乙玄壹經’，或可解妳未來之憂。”
　　李墨塵嘆了壹聲之後，就又掃了司徒靜羽身後的三人壹眼：“還不錯，路沒有走偏，只是殺伐之氣偏重，想是妳等的經歷，身處的環境所致。然則希道，妳還不知自省麽？這都快要入魔了。明日起就給我閉關，什麽時候把元神梳理明白，什麽時候再出來。”
　　他提到的‘希道’，頓時身軀壹震，立時肅然躬身：“希道謝師叔提點！”
　　李墨塵接下來壹壹指點眾人修行的缺失，而在場眾人，無不凝神聆聽，神色敬服。
　　直到最後，李墨塵遙望遠方，看那神霄山之外。
　　“說說吧，現在是什麽情況？山外四百裏的那些大軍連營，想必不會是為拱衛神霄？還有莊神秀，方微離幾人，為何不在此間？”
　　這二人，乃是‘三師’之二，是原穹界著名的‘仙法宗師’，也是二代弟子中最出眾的兩位。入門之期還在他問劍陶然之前，只是輩分低於他而已。
　　“山下大軍，乃瑯琊天朝道兵與各大宗派聯軍。只因忌憚我宗‘神霄伏魔劍陣’，故而連營合圍於四百裏外。至今日，已與我教鏖戰七年。”
　　司徒靜羽語聲清冷的壹壹答著：“微離師兄如今正統帥宗門壹支精銳道軍，遊擊於神霄山外。而神秀師兄，他因七年前門內的壹次大亂，與我神霄宗眾多門人舍身殉難。”
　　李墨塵劍眉微揚：“大亂？可是法夢無？”
　　“正是！師尊明察秋毫。”
　　“明察？若我真有此能，怎會讓他成為樞陣堂的副座？”
　　李墨塵語含自嘲，也有慚愧之意。他是殺死獨孤天意，解除這位九天欲魔的天機遮蔽之後，才驚覺此人的異常。
　　“靜羽妳繼續，將前因後果壹壹道來。”
　　司徒靜羽字句清晰的答著：“師尊追殺獨孤天意離去之後兩年，原穹之界壹直風平浪靜。直到泰如三十四年七月四日，也就是七年前，包括劍壹師兄等人在內，我神霄宗遊歷在外的眾多元嬰大修，都在同壹時間遭遇暗算，當日就有包括尊法師叔在內的十二人身隕。然後在這之後不到七日，瑯琊天朝起三十二萬道軍，與天道門等教攜手攻山，又有樞陣堂副座為內援，壹天之內連破四重山門——”
　　“且住！”
　　李墨塵眼神惑然不解：“瑯琊天朝哪來的這三十二萬道軍？”
　　在他離去之前，瑯琊天朝道軍已經在魔災中瓦解。整個瑯琊天朝的道軍數量已經不足七萬，且其中的絕大多數，都被執掌在神霄宗門人之手。
　　“此中詳情，我等至今未能查知究竟。”
　　司徒靜羽眼含慚愧：“那場大戰之後天下太平，我等皆已松懈。泰如帝又對我宗俯首帖耳，唯命是從，加上這位又沈迷女色，迷惑我宗耳目，所以直到事發之際，都不知這些道軍從何而來。只在事後探知，他們應該是用了壹些邪魔法門。除此之外，泰如帝本人實力也陡然激增，幾乎不遜色於當年的獨孤天意，神秀師兄就是那日獨身阻攔泰如帝，奮戰三刻時間之後氣血枯竭而死。也幸得門中上下弟子舍生忘死，與瑯琊天朝道軍死戰，終於修復‘神霄伏魔劍陣’，終將泰如帝逼退。”
　　“泰如——”
　　李墨塵不怒反笑，眼神清冷，然後他就朝著南面指了指。
　　“所以這山內的弟子，才會這麽少對嗎？”
　　他之前感應過了，這山內的弟子數量只有不到七萬人，不到他離開時的壹半。唯獨讓他欣慰的是，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有著先天境以上的實力。還有許多年輕弟子，都已入金丹境界。整體的成才率，遠超他當年執掌宗門時。
　　“是！”司徒靜羽苦笑：“他們封鎖內外，我宗已有七年都未能招納弟子，也未能從山外得到任何補給。”
　　“那麽這位海雲子道友呢，又是怎麽回事？”
　　就在那個方向，正有壹道遁光橫空而至。這人從那邊的大營出發，到神霄山外百裏僅僅只用了不到半刻時間。
　　“是來勸降的。”
　　司徒靜羽看了那道遁光壹眼，就語含諷刺的解釋：“瑯琊天朝攻山時，天下號稱三門四宗七派的壹等名門，就有六家與其攜手。之後剩余的各家，除了天壹派，神相宗之外，其余也都陸續加入其中。而這五年當中，泰如帝每日都會遣壹‘大乘境’的大宗師前來勸降，今天輪到這位天羅宗的海雲子。他們這是欺我還未能掌握鎮霄劍——”
　　她語聲未落，這裏又有壹個女性身影閃現。此女二八左右年紀，身著壹襲白裙，氣若幽蘭，顏如舜華，肌若凝脂，眸紅似血。
　　“禦主？”
　　少女先是定神看著李墨塵，目現惑然之意。可少女在仔細嗅了嗅之後，臉色就又驚喜萬分。
　　“是這個氣味，真的是禦主！還以為妳不要我了，咕咕（據說兔子是這麽叫的）——”
　　她竟然就朝李墨塵撲了過去，不但壹把將他緊緊的抱住，還用臉在李墨塵肩膀與臉上摩挲。
　　少女那親昵的姿勢，微妙的觸感，讓李墨塵微覺尷尬，司徒靜羽則見慣不怪的失聲輕笑：“七年前我宗能夠轉危為安，月供奉才是居功至偉。”
　　她的神態語氣都很輕松，只因知曉師尊既已回歸，那麽如今神霄宗面臨的壹切困難都不是問題。只是有些羞愧，神霄宗上下未能接過師尊的薪火傳承。
　　在師尊離去之後短短兩年，就雕零淪落到這等境地。還有泰如三十四年的那場大難，如非是師尊留下的本命靈寵‘月神兔’，他們根本就沒法攔住那位泰如帝。
　　此時李墨塵的身後，幽火龍‘龍脈’從虛空中探出了它的頭顱，眼神不善的看著少女。後者也眼神微凝，同樣回以挑釁的目光：“它是誰？”
　　那完全是壹副不服來戰的氣派，淩厲的目光，在壹瞬間爆發，夾含十二種神權力量的強橫妖元，讓龍脈也不禁氣息微微壹滯。
　　它有感覺，雖然自身已經在主人培育下踏入神域。可如果真與這少女鬥起來，輸的多半會是自己。
　　“我的新靈寵，也是妳的師弟。”
　　李墨塵話音未落，就見少女壹臉的震撼失落，壹副妳果然不要我了的神色，讓他瞬間生出了壹股莫名的羞愧之感，那就好似養了小三，被原配逮住了的感覺。
　　“龍脈不得無禮！這是妳的師姐。”
　　李墨塵先是拍了拍小龍脈的頭，然後又敲了敲少女的腦袋：“這次回來，我是準備帶妳壹起走的。可如果神兔妳不願意，也可以繼續留在這原穹之界。”
　　這壹句，果然讓少女態度大變：“帶我離開？真的嗎？”
　　李墨塵暫時沒理她，只因那位天羅宗的‘海雲子’，已經抵達山外。這位手托著壹卷聖旨模樣的明黃卷軸，先是冷冷的掃望了山上山下壹眼，然後就高聲道：“天羅宗海雲子今奉陛下之命告諭汝等！汝等神霄宗道賊為禍人世，擾亂朝綱！致使泰如初年以來魔災叠起，山河破碎，億萬生民死難——然則陛下寬仁，願賜汝等改過自新之機。如爾等還識得時務，知曉大義，可早日開山降服。如此活罪難饒，死罪可免——可如妳等冥頑不靈，還欲頑抗，那麽我聖朝大軍破山之日，必將屠滅神霄滿門，寸草不留！”
　　他的聲音高亢，並灌註真元，音傳四方，即便神霄宗的法陣，也無法完全阻絕。
　　不過山內並無回應，‘海雲子’也毫不意外的語聲壹轉。
　　“陛下另有諭旨，鹹使神霄宗上下知聞。而今聖君仁德，知汝等多有無辜，故欲網開壹面，凡入神霄宗不足十年者皆可寬赦，此外神霄宗凡金丹弟子——”
　　李墨塵神色陰冷的聽他說到這裏時就已心生不耐，猜到這家夥後面的話，無非是分化瓦解那壹套。他直接轉頭吩咐司徒靜羽：“把那位海雲子道友放進來吧，我有話要問他。”
　　司徒靜羽沒有遲疑，她手結法印，當即就令護山大陣開出了壹條巨大的孔洞，宛如壹條虛幻大道般，直遞到外面‘海雲子’的腳下。這令後者壹陣楞神，神色驚疑，不知對面是什麽用意。
　　然而讓他就這麽走進去，他是決計不敢的。所以這位略作思量之後，就依舊立在原地，同時發聲詢問：“敢問司徒掌教可在？可是願降了？”
　　李墨塵不由失笑：“海雲子道友，請進來壹會吧。妳我十年未見，本座有話與妳說。”
　　那海雲子先是疑惑，可他隨後就意識到了什麽，當即就化光而遁，想要遠遠飛離。然而這位才剛有了動作，這位的身周虛空就開始劇烈扭曲，海雲子只覺心神壹個恍惚，就發現自己已變換了方位。
　　他認出自己所在之地，應該是神霄宗的祖師堂，他以前與眾多同道來過這裏兩次參與會盟。可見此處神霄宗的新任掌教司徒靜羽，還有眾多神霄宗門人，或是冷厲嘲諷，或是以飽含殺意的目光看著他。
　　“各位？”
　　此時海雲子的心臟，已沈入谷底。他知道自己最恐懼，最擔心的那人已經回歸。
　　能夠讓自己毫無抵抗之力的被直接抓攝至此，即便昔日的獨孤天意也無此能為。
　　而當他的目光鎖定其中壹人，頓時身軀微顫，面色更苦：“可是問劍道友？近十年不見，道友變化極大，在下已幾乎認不出來了。”
　　這壹句話，讓包括司徒靜羽在內的眾人，都深有同感，他們都感覺好奇，只是不敢問而已。
　　“在域外別有際遇，如今似我非我是我。”
　　李墨塵微微壹笑：“道友剛才說我神霄若還識得時務，知曉大義，那就早日開山降服。那麽我想問海雲子道友，妳可識得時務，知曉大義？”
　　海雲子臉色煞白壹片，痛苦不堪。他已經感覺到李墨塵的神念，正在壓迫著自己。有如上千的純刀，在緩緩切入自己的元神深處。這疼痛宛如淩遲，讓他痛苦不堪。
　　“在下自然是識時務，知大義的。”
　　“可昔日妳天羅宗遭遇魔難時向我求援，妳師兄法雲子指天發誓，說是絕不敢忘我神霄宗援手之恩。”
　　李墨塵笑盈盈的看著這位：“貴宗掌教言猶在耳，可如今怎樣？十年不到，就要恩將仇報，這就是妳們的知大義？”
　　司徒靜羽看著海雲子那倉皇失措，無言以對的表情，只覺快意無比，心胸舒暢：“好教師尊得知，法雲子六年前就已卸任掌教了。他們還把整個長老會推翻，說法雲子與眾長老不經宗門上下許可私定盟約，然後把這海雲子推上來，就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對我宗倒戈相向了。而那法雲子也不是好鳥，閉關五年後，如今又是他們天羅宗的太上長老了，如今也在對面的大營裏面，受著泰如帝的供奉。”
　　“原來如此，這是我的疏忽，居然還有這樣的門道繞開盟誓。”
　　李墨塵失笑，眼中的光澤更加森冷凍人。
　　其實他是知道這法子的，只是沒想到天羅宗堂堂大教，居然真的做出這種不要臉面的事情出來。
　　“行了，我也懶得跟妳多說，妳回去告知那位泰如帝，讓他做好準備。今日晚間，12點整——不對！是子時四刻末，我會為這七年間的壹應風波，向他討個公道。”
　　海雲子神色壹松，他也感覺到李墨塵已經收起了那如無垠太虛般浩大磅礴的神念。可就在他顫顫巍巍的起身，意欲飛空而起的時候。李墨塵又淡淡的說了壹句；“此外，本座雖是恩怨分明，卻亦有好生之德。在轉告泰如帝之後，妳與妳的師兄法雲子，及隨行眾長老願自裁謝罪，那麽本座可以容妳們天羅宗道統傳續。”
　　這壹句，讓海雲子的心神徹底失守，差點就從半空中摔倒跌落。
　　而在場的所有神霄宗門人，則無不吐氣揚眉，與有榮焉。他們的太上宗主，‘神霄無極紫虛仙王’，昔日就是如此的氣派，如此的霸道。
　　李墨塵則已懶得再看這海雲子壹眼：“去觀星殿吧，召集所有金丹以上眾門人，我有話要說，也有些東西要留下。”
　　這次他這具副體，從光明世界帶來了不少好東西。有這個世界沒有的各種神話材料，也有此界聞所未聞的玄功異法，還有能夠讓此界大乘得以打開前路的高純凈魔石，他甚至還帶來了那個世界的機械科技，以及十件半神級的生物殖裝。
　　然而這其中的絕大多數，都不適合公之於眾。
　　而即便今日的與會者，他也會再做壹次甄別，看看內中是否還有隱藏於宗門內部的奸細內鬼。
　　……
　　“子時四刻末，要來向朕討個公道？他真的這麽說？”
　　在壹座裝飾奢華，寬闊的金帳之內，泰如帝壹邊說著話，壹邊百無聊賴的玩弄著自己的發辮。
　　泰如帝是六十七歲繼位的，如今已經年逾百歲，可這位的面貌依舊如少年壹般俊秀非常。加上壹身紫金黃袍，奇特的妝容，讓他的氣質異常矛盾，將輕浮，大氣，威嚴與妖艷融二為壹。
　　“不過妳確定是他嗎？海雲子？可別認錯了。”
　　“這點我確定無疑！”
　　海雲子的臉色灰敗，語聲則有氣無力：“雖然樣貌已經變了，應該是在外域經歷過什麽。可是這位陶仙王，他哪怕化成灰我也認得。”
　　“那可真是嚇人，原本以為已經死掉的家夥，居然又從那無垠太虛跑了回來。”
　　可泰如帝的眸子裏，非但沒有半點懼意，反倒是夾含著欣喜，愉悅與興奮，以及期待。
　　“不過，海雲子卿妳怎的如此消沈？莫非是認為那位，真能從朕這裏討回公道。”
　　海雲子聞言後擡起頭，仔細看了泰如帝壹眼，又回想了壹下問劍陶然那如深淵般不見底的元神。他沒有做任何遲疑：“回稟陛下，以鄙人之見，您多半不是陶仙王——”
　　泰如帝的臉色，頓時微沈：“海雲子卿！我賜予他的仙號，朕已在七年前明旨廢黜！”
　　“那就是問劍陶然，鄙人認為他的實力遠勝陛下，所以此戰不甚樂觀。”
　　海雲子並不在意，他語聲誠摯的勸誡：“陛下您如欲渡過此劫，最好是現在就從此間逃離，覓地藏匿，甚至是仿效獨孤天意，遠走外域。再或者，集結您麾下眾將與所有諸宗之力，布下我朝‘六合皇仙大陣’守禦，才可能爭得壹線生機。”
　　他心裏卻在想這兩人給他的感覺，就宛如螢火之於大日，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那位陶仙王在外域不知經歷了什麽際遇，壹身法力宏大到讓他絕望。當時的感覺，就如壹只蚍蜉，在仰望巨人。
　　所以他的前壹句是真心實意，算是帶著好意的提醒。後壹句，卻是為了自身，為了天羅宗的傳續。
　　可泰如帝的氣息，卻越來越是沈冷，眼神不善，含蘊兇光：“海雲子卿，我想知道，朕到底哪裏不如——”
　　然而此刻，泰如帝的言語氣息都為之壹滯。他身側的壹位太監，則是當即壹個閃身，來到那海雲子的身側，探他鼻息，感其脈搏。
　　僅僅旋踵，這太監就是壹連不可思議的神色：“陛下，海雲子已經氣絕。他已自斷心脈，寂滅元神。”
　　泰如帝壹陣錯愕，仔細看了海雲子壹眼，良久之後，這位卻反倒是笑出了聲：“這可真有意思！這家夥讓我好奇了，他到底在神霄山看到了什麽？讓他害怕成這副模樣。”
　　“那就如其所願，召集眾將與六部道兵，及眾仙門，即刻起布置‘六合皇仙大陣’，準備應敵。朕倒要看看，這位能夠把壹位堂堂大乘嚇死的‘神霄無極紫虛仙王’，該如何從朕這裏討回公道！”
　　而這個時候，即便是他最親信的部屬，都未能察覺他瞳孔中的驚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