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少年姜藥
神洲藥主 by 武獵
2022-11-9 21:37
大夜彌天,風雪如磐。
室內壹燈如豆。
暗弱的青燈在西窗上剪下壹道修長的人影,壹絲寒風入室,剪影微微搖曳。
姜藥獨自坐在床邊案前,緊緊身上的狼皮襖,兀自皺眉思索。
頭發胡亂的用荊簪綰個髻,裝扮寒素簡陋,卻掩飾不了少年人特有的芳華明朗。
尚有稚氣的清俊臉龐,看著最多十六七歲,可那燈光下幽幽閃爍的眸子,以及沈思間的神凝……似乎並不像壹個農奴少年該有的。
姜藥再次伸開手,端詳手中的壹個兩寸見方的雙魚玉佩,還是無法鑒定。他是姜老的嫡傳學生,世上凡是古玉,他只要壹經手,便知其材質。
他在昆侖山被這塊玉佩帶到異界,占據壹個九歲的身體又長到十七歲,可他的專業壹點都沒有丟。這塊玉佩本屬華夏之物,他鑒定不出就很離譜。
本來,他不確定是被雙魚玉佩帶到異界,因為他被帶到異界的只是魂魄,類似借屍還魂。
直到今日他外出打獵,無意中再次發現這塊玉佩,他才斷定,自己就是被這東西帶到異界的。
姜藥聽過雙魚玉佩的傳說,但他不確定這是不是那傳說中的雙魚玉佩。
他希望這塊玉佩能將自己再帶回華夏,但又有些不忍離開。
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的家人。
可想到這個世界的可怕殘酷,他又無時無刻不想回到華夏。
他研究了半天,玉佩也沒有動靜。沒有再像在昆侖山第壹次發現它時,忽然發出壹道白光讓自己暈厥。
白光沒有出現,回不去了。
事實上,就算白光再次出現,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將會被帶回華夏。
姜藥滿心失望。那是看見希望之後,希望又突然消失的失望。
少年露出苦澀的笑容,將雙魚玉佩藏在床下,思索接下來的打算。
他已經十七歲了,不能做壹輩子農奴吧?
對這個世界的殘酷了解的越多,少年就越感到絕望。
這個世界不知道有多大,也不知更遠的地方是什麽樣子。起碼他了解的範圍內,社會就是長夜般的黑暗。
這裏類似華夏古代。可是沒有皇帝,沒有朝廷,沒有官府,沒有法律,只有相互爭霸的武閥。
類似三國軍閥、春秋諸夏、南北朝門閥、日國大名、歐洲貴族,甚至類似部落。
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兒。
如果僅此也就罷了。憑著他姜藥文物販子的見識,怎麽也能脫離農奴的身份。
然而,這根本就是奢望。
因為,武閥只有武修才能加入。哪怕妳要成為武閥軍中的壹個最低級的士卒,那也要是武修身份。
所謂武修,就是修煉武道的真人。
要成為武修,不但要有玄而又玄的什麽資質,還要修煉功法,更需要珍貴的修煉資源。這種人的壽命都是幾百年起步,可以說……絕非凡人!
這個世界分為兩大階層,壹是凡人,二是真人。凡人占絕大多數。可真人是統治者,凡人是奴隸。兩者猶如天淵之別。
農奴要想成為武修難如登天。比華夏古代考進士還要難得多。
據說修煉功法絕不外傳。修煉資源也是凡人得不到的寶物。
姜藥壹介農奴,哪怕想成為武閥軍中的小卒,那也是天大的奢望。
農奴為武閥耕種勞作,繳納的不是賦稅,而是靈谷、靈茶、靈果等物。
十畝田,最多只能出產壹斤靈谷,其他的都是凡谷。
武修大人只吃帶靈字的食物。他們雖然修煉出恐怖的武力,可如果不吃靈食,實力就會大降,壽命也會大降。
農奴壹輩子困在土地和勞役上,還被武修生殺予奪,猶如螻蟻草芥般卑賤。
農奴的死亡率很高。累死病死,被野獸吃掉,被毒蛇毒蟲咬死,被武修殺死……能活到八十歲就算高壽。平均壽命也就五十出頭。
太黑暗了。
想到這些,姜藥又怎能不絕望?
他有個叫李洛的師弟,為人很是堅韌。可就算把李洛放在這個世界,他也會和自己壹般絕望。
似乎,沒有任何機會改變命運了。
唉,算了吧。
我沒辦法。
我想了八年了。
硬是沒辦法。
睡吧。
別看冬天大雪連天,天亮後還要去地裏幹活呢,免得雪太大把莊稼壓死。
姜藥熄燈上床,聽著屋外的風雪,沈沈睡去。
這個世界,只有他壹個人。
鋪天蓋地的孤獨襲來,猶如無邊無際的滄海之上,壹葉扁舟……知向誰邊。
夢中,他回到了華夏,見到了老師和師弟,夢見那個叫崔秀寧的女警給他交代任務。
師弟,該扛的罪名我已經杠了。可憐我想回去坐牢而不可得啊。
我其實是為了妳,沒出賣妳,真的。
很多次,少年希望醒來就在華夏,甚至在法庭在牢房。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
姜藥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幸福的。
尤其是母親給他夾菜,父親讓他多吃壹點,姐姐對他露出笑得彎彎的大眼睛時,他就感覺到心中的溫暖。
“爹,娘,妳們也多吃點。”姜藥看著自己碗裏的雞肉,夾了幾塊給姐姐姜菜,“阿姐身體不好,多吃點肉食。”
“小藥越來越會心疼人了。”姐姐姜菜溫婉的壹笑,顯得很高興。
姜母和姜父相視壹笑,飯桌上壹家四口顯得很是溫馨。
這偏僻鄉村的農奴之家,此時卻其樂融融,充滿家的溫暖。
“藥兒,明天妳把玫玫帶到家裏吃飯。”姜母衛容微笑道。
衛容生的很是周正,膚色也比較光潔,和壹般農婦有點不同。
姜父姜樵也憨厚的點頭,“是啊是啊,帶玫玫來吃飯。”
姜樵年年苦巴巴種地砍柴,但不知為何,也和壹般農奴有點不同。
姜藥壹直在懷疑他們農奴的身份,可是他暗中觀察了八年,還是失望了。
雖然姜藥壹直心中疑慮,卻不妨礙他對這個家的基本認同。
八年前,他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成了姜家九歲的兒子。
當時的姜藥似乎生了大病,快要死了。當他成為姜藥醒來時,看見姜父姜母和姐姐都很著急。
姜藥是老江湖了,他不動聲色的慢慢適應,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聽到母親提起玫玫,姜藥眼前不由浮起壹張花容月貌,宜喜宜嗔的美麗臉蛋。
他壹直有點疑惑,為何玫玫這樣的女子,願意嫁給自己,還對自己這麽好。
玫玫是方圓十裏八鄉最美麗的女子,有機會當上武修的侍妾或使女,也算能改變命運。
而自己呢?在別人看來也就是長相不錯,除此沒有了。
農奴嚴禁經商致富,這裏沒有官府和朝廷,自然也沒有讀書出仕的路子。
他的命運其實是註定的:每年辛苦種地,做牛做馬壹直到死。
玫玫嫁給自己,註定是要吃苦的。
可她似乎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經常主動來看望自己,溫柔體貼。
姜藥壹直在懷疑玫玫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多年下來並沒有發現問題。
“爹,娘。吃完晚飯我去南山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打到獵物。”姜藥說道。他的箭術不錯,平時盡可能的打獵,給家人補充肉食。
“去吧,天黑山深,註意野獸。”姜父叮囑他。雖然兒子經常夜間打獵,可他仍然每次都提醒。
姜藥吃完飯,就拿起弓箭出門打獵去了。
飯桌上只剩下三個人。
“老地方。”姜母忽然說道。
姜父點點頭,“老地方。”
姜菜也站起來,“走吧。”
三人來到屋外,看著茫茫夜空,忽然身子大鳥般飛起,往北山方向而去。
寒風吹動三人的衣袂,飄然若仙,不似凡人。
只是,此時天黑,三人飛行的速度極快,村民都沒有發覺。
十余裏距離,瞬間便到。此時,三人已經來到北山的壹線崖,月光下猶如鬼魅。
緊接著,壹聲輕笑從夜空中傳來,壹個窈窕的身影也從天而降,落在壹線崖上。月光下,她的身姿面容格外美麗。
如果姜藥在場,壹定會認出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玫玫。
“梅玫,妳來的倒是挺快啊,沒讓我們等。”姜母衛容冷冷說道。此時她的神色氣度,完全不像是個村婦。就是容顏,也美麗年輕了很多。
梅枚攏攏被風吹亂的秀發,嫣然壹笑,“日子越來越近,我這個未婚妻當然越來越急。難道妳們不急麽?我不信。”
姜父姜樵負手而立,樣子完全不像個農奴,他的目光也很冰冷,這冰冷的目光不光是針對玫玫這個未來的兒媳,甚至還針對姜母和姜菜。
姜菜嘆了壹口氣,“哎,說實話,我還有點不忍心。畢竟,我當了那小子十幾年的姐姐,從我十歲就和他在壹起了。”
姜父哼了壹聲,“就是妳心善?我還當了他十七年爹呢,比妳來的更早。我都不心疼,妳會心疼?”
姜母呵呵笑道:“她心疼很正常。她雖然人小鬼大,可來時畢竟才十歲,哪裏有我們心狠?”
“好了。”玫玫不滿的打斷,“別說這些沒用的。算起來還有壹年才能動手,我們可不能露出絲毫破綻,導致前功盡棄,那小子其實不蠢。”
“不錯。”姜菜點頭,“藥引子十八周歲才能成熟,要是三情有變,他的心魂就不能煉丹了。我們辛苦守候了這麽多年,不能功虧壹簣。”
所謂三情,是父母之情,兄弟姐妹之情,夫妻之情。按照他們的說法,藥引子的三情要美滿,才能心魂圓潤,才能順利成熟,用來煉丹。
姜母衛容嘆息道:“為了姜藥這億中無壹的藥引子,我堂堂衛閥嫡女,做了他十七年娘!我容易麽?要是最後出了差錯,我還不如自斷經脈。”
梅玫冷笑,“妳不容易?妳再不容易,還有我難?我可是必須要和他同房的,最少要和他做幾天真夫妻。最吃虧的,是我!”
不做真夫妻,藥引子的夫妻之情就不得圓滿,心魂還是不能成熟。
“誰都不容易。”姜樵冷冷出言,“我堂堂鄧閥嫡子,當了十七年卑賤的凡人農奴,天天種田砍柴,我容易?不過,想想絕世寶丹,妳們還覺得委屈麽?”
這億中無壹的藥引子,能煉制壹種最頂級的寶丹,極其珍貴,世上已經上萬年沒有出現過了。
就算最頂級的武閥,也不可能不眼紅。
想想,還是值得。不對,是太值得了。
要不是能發現藥引子體質的人極少,姜藥這個藥引子也輪不到他們幾家。
“我等其實不用相互抱屈。”衛容說道,“反正能煉制五顆寶丹,幾家都有份,誰也不知虧。”
其他三人都不由點頭,神色稍緩。
“想想到時要將姜藥抽魂,我就覺得有些不忍。幸好,他到死也不會知道三情都是假的。”姜菜幽幽說道。
四人遠離家族,跑到這個犄角旮旯偽裝凡奴,當然實屬無奈。
因為在自己的地盤上,熟人太多,四人很難偽裝成壹家人,需要很多人壹起配合演戲,難度太高,破綻太大。
同時也可能被其他武修發現藥引子的存在。
而且,也沒有理由阻止姜藥從小修煉、出門歷練、結交朋友,總不能軟禁他吧?那三情又怎會圓滿?
既然阻止不了這些,那麽姜藥就混進了武修圈子,暴露的風險太高。
只有遠走他鄉,混在凡奴當中,才最容易組建壹個家庭,避免這些風險,避免姜藥接觸其他勢力。
唉,難吶。
這些年,當真不容易。就是修煉和吃靈食,也要偷偷摸摸的瞞著姜藥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