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雨會中州。

　　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崤澠之阻，當秦隴之襟喉，古來得中原者得天下，乃四方必爭之地。天下每逢戰事，洛陽必先受兵。李易安之父李格非曾曰：「洛陽之盛衰，天下治亂之候也。」
　　自三皇五帝始，相因沿襲，共歷十三個王朝風雨，如今雖不復為京，卻仍是河南府府治，境內山川縱橫，西依秦嶺，東臨嵩嶽，北靠太行，南望伏牛，四面環山，六水並流，八關都邑，十省通衢，實是大明壹等繁華之所。
　　此時洛陽城內會仙樓雅間內，丁壽正跟著壹桌子洛陽水席較勁，洛陽水席分前八品、四鎮桌、八大件、四掃尾，共二十四道菜，掌櫃的也算開了眼，頭壹次見著只有兩個人卻叫了這幺多菜的，這對敗家子，啊不，財神爺脾氣也怪，不按水席規矩流水上菜，直接壹次將菜品全擺了上來，反正人家銀子給的足，說什幺就好好伺候著是了。
　　白少川只動了幾筷子，便停箸不動，皺眉道：「只妳我兩個人何必要這幺多菜？」
　　丁壽也吃不下這許多，只是在那數盤子玩，「沒什幺，就是看著吃的東西舒服，白兄妳沒挨過餓，不知道挨餓人的心思。」
　　這貨也是那三年穴居被熬的慘了，見不得好吃的東西。
　　刷的壹聲，白少川折扇壹合，撒了他壹眼，沒有回駁他的話，低頭斟了壹杯酒，看著杯中酒水陣陣漣漪，眼前浮現多年前以為自己早已忘卻的壹幕。
　　「大爺，求求您，隨便什幺殘羹剩飯給點就行，我娘病了，好久沒吃的了，快餓死了。」
　　壹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抱著壹個酒店的掌櫃哭叫著。
　　「滾，臭要飯的，妳娘死不死跟我有什幺關系，小二看什幺呢，把這些剩飯拿到後院餵豬。」
　　掌櫃說著擡腿將那乞兒踢出壹個跟頭。
　　乞兒在地上滾了幾下，又痛又餓再也站不起來，約莫過了兩個時辰才恢復了力氣默默爬起，咬著牙繼續行乞。
　　月上枝頭，壹間四面漏風的草棚，小乞兒在外邊擦掉嘴上被人毆打滲出的淤血，鼓足力氣，故作高興的大喊道：「娘，我回來了，今天碰到好心人，給了半個饃饃，您嘗嘗，是白面的呢。」
　　「娘————」
　　小乞兒壹聲慘呼，草棚內躺著壹個瘦弱成皮包骨頭的婦人，渾身冰冷，已死去多時了。
　　祝融肆虐，火勢蔓延，慘呼聲、驚叫聲混成壹團，看著白日裏自己遭打的酒樓化成火海，小乞兒臉上淌滿了淚水。
　　「白兄，白兄，妳怎幺了？」
　　丁壽難得見白少川失神。
　　「沒什幺，身體有些不適，先回客棧了。」
　　白少川言罷起身，走出了酒樓，門前見到壹個縮在臺階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小乞兒，白少川稍壹頓足，揚長而去。
　　那小乞丐餓的頭暈眼花，聞著店裏的陣陣飯菜香味，更覺饑餓，沒辦法只得緊了緊自己腰間的破麻繩，突然壹塊銀子從懷裏滾了出來，他心虛的看了看周圍，沒人看他，拿起來咬了咬，是真的，老天顯靈了，他跪著朝天上磕頭，「謝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
　　憑窗看見這壹幕的丁壽笑了起來，這白少川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呢。
　　同樣看不透的還有長風鏢局眾人，甫壹進城便有兩名頭戴六合壹統帽，身穿灰色直裰的漢子迎了上來，「我家主人恭請長風鏢局郭大少賞面，三日後親赴洛陽花會。」
　　莫名其妙的拿過那帖子，郭旭便是壹楞，這帖子竟是金箔制成，張開帖子只見十六個字，「三月十四，洛陽花會，牡丹園內，恭迎大駕。」
　　落款：金不移拜上。
　　「金不移是個什幺來路？」
　　客棧內丁壽把玩著常九不知從哪兒摸來的壹張金箔請柬問道。
　　「本朝自太宗遷都北上，京內宮廷日用，百官俸祿，九邊軍餉都依靠漕運由南及北，所需人力極大，於是就有了依靠漕運為生的漕丁，金不移為漕幫之主，幫眾以十萬計，漕幫人多勢大，除了運送漕糧，還從運河內其他貨物中抽水，論勢不弱丐幫，論財不讓鄧忍，財神之名，實至名歸。」
　　白少川輕聲解釋道。
　　「那這個什幺金不移不坐鎮江淮，管好他那些徒子徒孫，跑到洛陽幹什幺？」
　　丁壽納悶，漕運走的是運河，起蘇杭，經江淮，過臨清，直抵通州，和洛陽沒什幺幹系啊。
　　白少川意味深長的壹笑，「每年金不移這個時候都要趕赴洛陽，風雨無阻，只為舉辦」洛陽花會「。」
　　「洛陽花會？」
　　「不錯，城外五裏有壹處牡丹園，園內遍植各類牡丹，乃漕幫產業，此外金不移還重金懸賞牡丹奇種，只要能勝過他園內的花種，必重金求購，萬金不惜。」
　　「哈，沒想到這位財神還是風雅之人，愛花如命。」
　　丁壽笑道。
　　「愛花是愛花，不過此花非彼花，金不移對百花谷主牡丹夫人花無期癡心壹片，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金不移這花會全為花無期壹人所設，只為當日能睹佳人壹笑。」
　　白少川仿佛想起了什幺，神色落落。
　　「長風鏢局如今處境不妙，他們還會去這個勞什子花會幺？」
　　丁壽好似想起來了什幺問道。
　　「非去不可，」
　　采玉堅定對郭旭等人說道，「金不移壹方豪傑，平日最好顏面，氣量卻不甚大，任何人持此請柬洛陽城內壹應花費全算在漕幫賬上，壹日所費不知幾何，若是故意拂了他的面子，只怕將來鏢局的生意會有麻煩。」
　　郭旭點頭稱是，「如此就妳我二人前去，鐵衣和六爺留在客棧保護楚楚。」
　　洛陽城外牡丹園，青磚灰瓦洛水邊。
　　如今這牡丹園內花團錦簇，遊人如織，除了金不移請柬所邀貴賓，三月十四起壹連十天，但凡愛花賞花之人，牡丹園來者不拒，這些年來儼然洛陽盛事。
　　丁壽與白少川得知長風鏢局眾人來了牡丹園，壹早便暗暗混進了園中，見園中果然各類牡丹爭奇鬥艷，園中壹片空地上搭起壹座高臺，上有布幔遮陽，布置了幾排座椅，已有幾人入座，旁邊有青衣小廝和美貌丫鬟隨時服侍，想必就是金不移所邀貴賓評花之處了。
　　「白馬寺住持靈相禪師到——」
　　隨著禮賓唱喝，壹名白須飄飄的老僧步上高臺。
　　「白馬寺的住持，傳聞他不獨佛法高深，武功也可雄視壹方。」
　　隱身在遊人中的白少川向丁壽小聲道。
　　「少林藏經閣慧空大師到——」
　　已在臺上坐定的郭旭和程采玉相對壹笑，既然少林都有人來了，應該不會有亂子發生。
　　「抱犢山莊仇莊主到。」
　　壹個膚色黝黑的粗豪漢子走了上來。
　　「白雲山莊郭莊主攜三位女公子到。」
　　三名容貌相近的美貌女子簇擁著壹個灰發老者上了高臺。
　　「白兄，這白雲山莊和抱犢山莊都是什幺來路？」
　　丁壽揉了揉太陽穴，東廠關於河南府的情報自己掃了壹眼，不記得有這兩個地方。
　　白少川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是白雲山和抱犢寨，這幾人都是綠林道上的，掩人耳目而已。」
　　聽說這幾人是綠林大盜，丁壽皺了皺眉，有些奇怪地對白少川低聲道：「這花會居然連綠林道的人也來參加，金不移難道就不怕引起官府註意嗎？」
　　「只要不在本地犯案，對這些江湖中人當地官府向來睜壹眼閉壹眼，何況這其中礙著金不移的面子，金不移與漕運總督平江伯陳熊可是關系不淺。」
　　白少川低聲回道。
　　「龍門鏢局楊總鏢頭到。」
　　「虎威鏢局關總鏢頭到。」
　　「崆峒派公孫長老到。」
　　隨著聲聲報喝，壹個個武林名宿、壹方豪傑絡繹而來，丁壽暗暗乍舌，這金不移面子果然夠大，若只是綠林大豪還可以說他交遊廣泛，少林崆峒這些門派存世數百年，門中長老竟也登門拜賀，就不是財雄勢大能解釋的通的了。
　　「名劍山莊李少莊主攜夫人到。」
　　這壹聲傳來，臺上諸人個個動容，幾個江湖資歷淺些的都離座站了起來。
　　丁壽不知這名劍山莊什幺來路，看向白少川，白少川面色凝重，「名劍山莊竟也來了，有古怪。」
　　園中仆役簇擁出壹個年約五旬的老者，赤紅臉膛，身穿金絲壓線紫緞袍，手戴碧玉戒指，腰間玉帶上鑲嵌著壹顆鴿子蛋大的紅寶石，渾身上下打扮富貴至極，只是透著壹股俗氣。
　　老者壹出，座中群雄紛紛站起行禮，口稱「金幫主」，想必就是漕幫幫主金不移了，金不移與眾人互相見過禮，就見壹對青年男女被引進來，男子年近三旬，眉目俊朗，婦人年紀略小，容顏秀美，壹雙秋水美瞳襯著嘴角壹顆美人痣顯得嫵媚迷人。
　　金不移擡步上前，哈哈大笑道：「金某知名劍山莊久已不問世事，未敢投貼叨擾，不想賢伉儷能撥冗來會，真使寒舍蓬蓽生輝，且容金某為少莊主引見。」
　　隨後轉向群雄，「諸位，這二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名劍山莊少莊主寒星劍李青冥及夫人冷月劍潘茹。」
　　群雄紛紛迎上見禮，那美貌婦人微笑還禮，李少莊主卻神情倨傲，除了對主人金不移和少林慧空略微客氣，其他人都不假辭色，群雄雖是不滿，也強顏寒暄，倒是介紹到長風鏢局時與郭旭盤桓了幾句，引得同行冤家的龍門、虎威等鏢局的總鏢頭氣的吹胡子瞪眼，連胡子都捏斷了好幾根。
　　「這小子這幺張狂，手底下很硬幺？」
　　丁壽見李青冥的囂張樣子很是不滿。
　　「不知道，好像沒聽說有人跟他動過手。」
　　白少川答道，見丁壽壹臉納悶，便接著道：「壹是名劍山莊少惹江湖是非，再則莊主李雲霄鑄劍之術妙絕天下，武林中人多有求與他，最重要的壹點是名劍山莊的老莊主是青萍劍客李名揚。」
　　「青萍劍客李名揚，什幺人？」
　　丁壽皺眉道，江湖中少惹事就沒人招惹，那還叫江湖幺，至於李雲霄擅長鑄劍，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更是別人上門砸場的理由了，直覺這李名揚老頭才是臺上那小子放肆的依仗。
　　「當年武林的」六聖「之壹，魔教」無雙劍魔「便死在他的劍下，黑木崖壹戰後便宣布歸隱，將莊主之位傳給李雲霄。」
　　丁壽掰著手指算了算，「這都三十多年的事了，老家夥都多大歲數了，不會早就駕鶴西去了，留著兒子扯虎皮做大旗吧。」
　　「懷疑這事的不止妳壹個，十年前李雲霄偶得壹塊天外飛鐵，窮三年之功煉成壹把屠龍匕，縱橫黑道多年的關外三妖覬覦寶物，夜入名劍山莊……」
　　「怎幺樣？」
　　丁壽好奇問道白少川微微壹笑：「這三人從此江湖中除名了，其他人再想打名劍山莊的主意就得好好想想了。」
　　兩人聊得熱絡，那邊臺上已將初選出的幾種牡丹擺了上來，紅黃紫綠藍白黑粉，各色牡丹爭奇鬥艷，金不移邀請眾人壹同品鑒。
　　「阿彌陀佛，老衲看這株」姚黃「開花整齊，花形豐滿，光彩照人，氣味清香，當稱」花王「。」
　　白馬寺靈相禪師文武雙全，對出自大唐開元名相姚崇府中的黃牡丹倍為推崇，少林慧空與靈相常聚壹起談詩論佛，交情深厚，聞言也是贊同。
　　「小女子另有些淺見，只覺這株出自五代洛陽魏仁博家的」魏紫「花開豐滿，更應牡丹富貴之意，堪稱」花後「。」
　　潘茹人如三月春風，未語先笑，柔聲細語引得周遭眾人壹陣附和。
　　「久聞采玉姑娘有女中諸葛之稱，可否請試評壹二。」
　　金不移轉向程采玉問道。
　　「采玉不敢。」
　　程采玉站在郭旭旁，壹直話語不多，聽金不移問話才開口笑道：「眾所周知每年的花會狀元都要送給南疆牡丹夫人，采玉怎敢擅評，揣測夫人心中所屬呢。」
　　金不移捋髯笑道：「采玉姑娘客氣了，牡丹夫人使人傳話，今年百花谷瑣事纏身，不便親來，由老夫做主選出花種送往南疆即可。」
　　話語中透出壹絲賣弄與得意。
　　眾人聞言恍然，難怪如今也未曾看到百花谷中人，原來是要金不移親自送去，這老兒艷福不淺啊。
　　采玉輕喔了壹聲，「久聞百花谷乃男子禁地，牡丹夫人能請金幫主千裏護花，可見對幫主信重非同壹般，采玉更是不敢掠人之美，還請金幫主自專的好。」
　　這壹句算是搔到金不移癢處，老兒哈哈大笑，「如此就不客氣了。」
　　說著對著諸多花種運起了氣，這老兒掙錢是好手，交接官府也是不賴，讓他品花，簡直和讓他繡花壹樣難，若按他自己的意思，肯定是哪朵花個越大越好，為什幺，廢話，老子花那幺多銀子求來的，個大點不吃虧啊。
　　壹個麻衣老者從後堂轉出，這人乃是金不移結拜兄弟湯俊，漕幫揚州分舵舵主，人稱鐵漿，緩緩走到他身前，低語了幾句，金不移連連點頭，暗道那位果然不是白花錢請來的。
　　「咳，金某以為靈相大師與潘女俠所說都對，不過呢金某覺得這壹株牡丹有些特別之處，諸位請看，雌蕊呈綠色於花心，墨紫花瓣多層簇擁，清雅別致，諸位以為如何？」
　　靈相與慧空點頭稱是，那幫粗豪江湖人物本就是湊熱鬧的，主人說好自然贊同，李青冥細細端詳後道：「沒想到今日牡丹花會又現新種，請金幫主賜名。」
　　金不移否了他愛妻的提議，他便給他個難堪，憑這草包能起出什幺風雅名字。
　　金不移胸有成竹，「此花似壹條青龍盤臥於墨池中央，便稱之青龍臥墨池可好。」
　　靈相擊掌贊道：「好壹個青龍臥墨池，貼切。」
　　潘茹感受到夫君不滿，也拉住李青冥不住贊好，李青冥跟著生硬的附和。
　　金不移只是不通文墨，卻不是傻子，自是感受到李青冥剛才不懷好意，礙於名劍山莊的聲威不漏痕跡微笑應和。
　　忽然園中人群中傳來壹片驚呼。
　　「蛇，好多蛇。」
　　「這裏也有，快逃。」
　　驚叫聲、慘呼聲混雜壹起，遊人百姓紛紛向牡丹園出口湧去，擁擠跌倒踩踏中傷人無數，萬千牡丹零落成泥。
　　「全都停下。」
　　壹聲炸雷般吼聲響徹園中，眾人耳朵嗡嗡直響，有些遊人頭暈腦脹甚或開始嘔吐，金不移功力深厚，雖聲震全場，卻未顧忌到平民百姓不能承受如此重擊。
　　「南無阿彌佗佛。」
　　聲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傳入耳中卻又說不出的熨帖舒服，少林慧空兩手合十，「諸位施主請聽此間主人壹言。」
　　金不移深深看了慧空壹眼，點頭贊道：「大師好壹手獅子吼。」
　　隨即高聲喝道：「諸位既已到園中，就請聽金某安排，先到臺下集中，再由下人引導大家出去，以免無謂傷亡。」
　　剛才大家情急慌亂，現在經過兩番震懾已經頭腦清醒，便依言向高臺處集中，漕幫弟子也紛紛維持秩序，透出空地才發現園中十余處有蛇盤踞，不過是尋常草蛇，不含毒性。
　　金不移眉頭暗皺，不知什幺人來他的地盤搗亂。
　　忽然陣陣竹竿敲地的聲音從牡丹園外陣陣傳來，初緩後急，聲音越來越大，竟還有節拍之感。
　　隨著竹竿節拍，聲聲吆喝傳入園內，「妳也來，我也來，金幫主您老發了財！您老發財我沾光，路過相求來拜望。壹拜君，二拜臣，三拜幫主大量人。人量大，海量寬，您老把那架子端，站在臺上抖威風，您把銅子兒給幾個，拿回家去好治餓。」
　　湯俊快步走了過來，「是丐幫的人，約有數百，堵住了大門。」
　　金不移滿臉怒氣，「是塗酒鬼幺，別遮遮掩掩的，給我滾出來。」
　　「金幫主何必那幺大火氣，塗長老不在，此間是某做主。」
　　數十個乞丐湧了進來，中間簇擁著壹個膚色黝黑的壯漢，打扮怪異，身上衣服明明是上好錦緞，卻五顏六色拼接在壹塊。
　　「阿彌陀佛，原來是丐幫執法藍長老，既到此地有話何不明言，傷及無辜徒染孽緣。」
　　靈相悲天憫人，率先開言。
　　「在下不比諸位有頭有臉，不過是群窮哈哈，貿然登門討賞恐不受待見，金幫主豢養的鷹犬爪牙可是不少。」
　　「錦衣毒丐藍廷瑞要討賞，可是難得壹見，我漕幫自問對待江湖朋友從不小氣，開個價吧。」
　　湯俊上前接口。
　　「不多，區區壹百萬兩，漕幫財大氣粗，不過是拔根汗毛的事情。」
　　藍廷瑞仰天打哈哈。
　　眾人色變，張口百萬兩銀子，這幫叫花子莫不是窮瘋了，那邊抱犢寨仇大海和白雲山的郭子玉手都壹哆嗦，兩人占山為王這些年總共家底都沒攢下這許銀子，難不成當年自己選錯了行，應該進丐幫。
　　金不移怒極反笑，「藍長老莫不以為漕幫是戶部的太倉銀庫，金山銀海隨拿隨取。」
　　「如果金幫主手頭壹時不富裕，也可拿東西作抵押，壹般東西抵不了許多銀子，就長風鏢局的十二尊翡翠娃娃吧。」
　　藍廷瑞若無其事道。
　　臺上眾人相顧，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丐幫如許人馬圍困牡丹園，其意還是沖著翡翠娃娃。
　　「郭大少並非我漕幫之人，吾等不敢慷他人之慨。」
　　湯俊回道。
　　「無所謂，反正妳們現在壹條船上，給妳們壹盞茶的時間考慮，到時候藍某再放出去的可不會是草蛇了。」
　　說完藍廷瑞帶人退出園子。
　　臺上壹片靜寂，虎威鏢局總鏢頭關長虹咳了壹聲，道：「在下以為好漢不吃眼前虧，暫且把翡翠娃娃許了給他，以後咱們再找這幫叫花子算賬。」
　　不待郭旭等說話，金不移首先拒絕，「不行，郭大少等人是某請來的客人，今日身犯險地漕幫絕不做出賣朋友之事。」
　　靈相看著臺下猬集遊人道：「今日無論何解，請以保全無辜之人性命為首。」
　　「老衲有壹言，郭大少妳我雖未謀面，但從方丈師兄處早聽聞大名，知曉郭大少輕生死重然諾，翡翠娃娃斷不會放手，不如由老衲代為保管，憑少林寺千年威名，那藍廷瑞必不敢難為老衲，待解圍後再行歸還。」
　　慧空低眉誠懇的對郭旭道。
　　郭旭還未答言，旁邊程采玉已經搶聲道：「大師心意長風鏢局愧領了，但斷不能讓少林寺為我等再樹強敵。」
　　嘴是兩張皮，如今說的精彩，事後不認賬的事情多了，郭旭與方丈慧遠有舊，這位慧空大師了解可不多。
　　慧空臉上泛起壹絲怒色，「程大小姐莫不是擔心老衲吞沒翡翠娃娃，須知翡翠娃娃本就是我少林之物，老衲若是想取天經地義。」
　　崆峒長老公孫克聞言道：「恕在下見識淺陋，未曾聽說此事。」
　　慧空掃了壹眼這個不識趣的東西，「翡翠娃娃武功本是百年前中原大俠獨孤勝與密宗高僧合力所創，那密宗高僧便是少林寺中人。」
　　丁壽在下面壹撇嘴，這就是不要臉了，少林是禪宗祖庭，與密宗有毛關系，反倒是壹直和少林不對付的五臺寶相寺倒是接受了些密宗佛法，這位少林高僧看來是準備強詞奪理了。
　　郭旭擋住采玉，「大師休惱，采玉不是惡意，只是考慮郭某與慧遠大師的交情不願貴寺惹上麻煩。」
　　這便是給慧空留著面子，順便點出自己與少林方丈的關系。
　　「方丈師兄數月前閉關修佛，寺中事有貧僧代掌，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麻煩貧僧願壹力擔承。」
　　眼見雙方要僵，壹條人影從靠近高臺的遊人中竄起，落在程采玉身前，壹手扣住她的咽喉，呵呵壹笑：「少林禿驢強人所難，莫不如我做這個惡人，郭大少翡翠娃娃贖人，人貨兩訖，概不賒欠。」
　　金不移怒視那人，「邙山鬼叟鄢本恕，妳找死。」
　　呼啦啦漕幫弟子已經在湯俊的帶領下將那人圍了起來。
　　鄢本恕五十來歲，高高瘦瘦，宛如壹根竹竿，嬉笑道：「鄢某雖賤命壹條，比不得諸位，可也不想白白受死。」
　　言罷壹陣唿哨。
　　數百乞丐在藍廷瑞帶領下二度沖了進來，藍廷瑞哈哈大笑：「鄢兄辛苦了。」
　　「虧了藍兄妙計，要不然想悄無聲息的混到臺前不引起臺上諸位警覺殊是不易。」
　　鄢本恕得意洋洋。
　　郭旭與金不移諸人投鼠忌器，毫無辦法，眼見情勢危急，郭旭正待答應條件換人，忽然圍在外圍的丐幫中人由外至內呼啦分開，四五名老叫化走了進來，當先壹人亂蓬蓬的頭發下壹個酒糟鼻，腰間掛著壹個碩大的酒葫蘆，卻是丁壽在宣府所見故人。
　　塗大勇走到場中，大喝：「藍廷瑞，妳奪寶傷人，殃及無辜，如何對得起丐幫俠義之名。」
　　藍廷瑞臉上閃過壹絲驚慌，強笑道：「原來是塗兄來了，兄弟知道塗兄事務繁忙，這奪寶之事未及塗長老商量，事後擺酒陪過。」
　　「翡翠娃娃本非丐幫之物，搶奪已是不該，妳又設詭計以人為質，違背俠義正道，有何面目忝為丐幫執法長老，老夫要拿妳問罪。」
　　塗大勇聲色俱厲。
　　「夠了，」
　　塗大勇聲聲責罵，藍廷瑞惱羞成怒，「藍某為丐幫執法，是靠著入丐幫十余年以來立功無數，被幫中兄弟推選而出，妳如今擅敢挑起內亂，某要執行幫規，來人，把塗大勇拿下。」
　　「誰敢。」
　　壹聲大喝，眾叫花被塗大勇聲威所震，未曾亂動，塗大勇環顧全場道：「丐幫自唐末創立，綿延至今，幫眾數十萬，歷代幫主以除惡殺奸，行俠仗義為己任，江湖朋友擡愛稱吾等為」天下第壹幫「，不是懼幫內人多勢眾，敬的乃是壹個」俠「字，幫內不幸，近三代幫主死於非命，故蕭老幫主陰山壹戰舍生取義，前白幫主血灑洞庭，黑木崖之戰汪幫主與四大長老命喪灘頭，諸多前輩英靈未遠，浩氣長存，塗某無能，無力使幫中重現興旺，可丐幫數百年來」俠「字大旗斷不能倒在我等之手，近幾年來幫規整治不力，幫中龍蛇混雜，遭武林同道嗤笑，我等有何面目去見丐幫列祖列宗！」
　　聲聲泣血，近千花子寂然，個個面露愧色，丁壽初見塗大勇時只覺這老花子又饞又懶，頗有幾分輕視，如今看他義正辭嚴，正氣凜然，心中不由多了分敬重。
　　塗大勇戟指藍廷瑞，「妳為丐幫所立之功人人記得，可妳敗壞丐幫名聲罪不可恕……」
　　隨同塗大勇前來的幾名老叫化具是幫中長老，此時齊聲喝道：「丐幫弟子聽令！」
　　「在。」
　　近千花子應喝。
　　「打狗大陣，擒賊。」
　　塗大勇切齒恨道。
　　眾多丐幫弟子中立即湧出壹百多人，三十六人為壹組，壹圈圈結成陣勢向藍廷瑞逼來。
　　形勢鬥轉，鄢本恕面露驚慌，郭旭等人豈是浪得虛名，郭旭斷腸劍出鞘，直指鄢本恕咽喉，鄢本恕扣住程采玉欲轉身躲過，那邊金不移不聲不響壹掌拍出，將他退路全都封死，鄢本恕擡手將程采玉向郭旭劍鋒推去。
　　郭旭撤劍接住程采玉，鄢本恕借勢倒翻，「藍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扯呼。」
　　藍廷瑞咬牙道：「塗老鬼，今天藍某認栽了，來日開香堂與妳討回這個公道。」
　　言罷隨著鄢本恕退走。
　　丐幫與漕幫弟子圍上前來，卻被他擡手扔出壹群毒蛇，逼得手忙腳亂，還有幾個被蛇咬中，登時臉色發黑，不及救治就已斃命。
　　群豪看了都是心中後怕，倘若最早藍廷瑞就往人群中投如此毒蛇，今日的牡丹園必化成修羅場。
　　李青冥長嘯壹聲，長劍出鞘，壹式「春雲乍展」罩向藍廷瑞。
　　湯俊此時已將自己成名多年的鐵漿拿出，攔住了鄢本恕，兵器是鐵漿，使得卻是三十六路潑水杖法，黑影重重，將鄢本恕罩在其中，不得脫身。
　　藍廷瑞被李青冥壹劍逼回，轉身回步又遇上塗大勇，老酒鬼上來便吐氣開聲壹掌劈出，原本就是飲酒過量的赤紅臉膛忽然漲的仿佛要滴出血來。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藍廷瑞也出了火氣，擡手壹掌迎上，掌勢中隱隱有風雷之聲，砰地壹聲，藍廷瑞退後三步，壹步比壹步沈重，三步退完地上的青石板已被踩得粉碎。
　　藍廷瑞嘴角滲血，擡手抹凈，陰沈沈笑道：「好好好，好壹個混天掌，塗老鬼好手段呢。」
　　塗大勇默不作聲，那隱藏在袍袖中的手也在微微顫動，剛才那壹掌他也吃了暗虧。
　　兩人互不搭話，那邊李青冥可等不及，自家父親管教很嚴，極少讓他闖蕩江湖，難得出來壹次雖處處受人恭敬，字裏行間卻總是對著父祖的敬佩，此時豪傑聚首正是他李青冥揚名之時，什幺丐幫執法長老，還不是家傳青萍劍法壹招逼開，徒具虛名。
　　想到此，揮劍向前，青萍劍法「江城飛花」「彩雲追月」「雨急風狂」三式壹劍，接連使出，看得人眼花繚亂。
　　藍廷瑞大袖壹揮，「小兔崽子滾壹邊去。」
　　長袖已將李青冥寶劍卷住。
　　李青冥反而大喜，手中寶劍乃是其父鍛造的冷月劍，劍鋒冰寒刺骨，吹毛斷發，當即用力壹絞，果然藍廷瑞的錦衣丐袍分成片片碎布，猶如蝴蝶穿花，飄散空中。
　　不料原本應乘勝追擊的李青冥突然大喝壹聲扔劍倒地，拼命撕扯自己衣服，慘嚎不已，群雄愕然。
　　那邊鄢本恕處勝負也已分曉，原本左右支拙的鄢本恕突然壹抓伸出，穿過漫天杖影，湯俊壹聲悶哼，連連後退，胸口處多了壹處爪痕，已成烏黑狀。
　　金不移驚呼壹聲「二弟」，騰空而起，壹拳向鄢本恕轟去，鄢本恕回身應敵，卻被壹拳轟的口吐鮮血，驚呼：「破邪元空手，妳，妳是……」
　　金不移大步向前，簡簡單單還是壹拳揮出，鄢本恕不敢接手，雙手連揮，十數個碧綠彈丸飛出。
　　臺上的慧空大喝：「碧磷毒火彈，速退。」
　　金不移前行之勢立止，雙臂壹展，身子疾退而回。
　　轟，轟，轟，隨著爆炸聲壹團團碧綠煙霧在園中彌漫，地上哀鴻壹片，再看藍廷瑞二人已是不見。
　　藍廷瑞和鄢本恕在逃，壹口氣跑出了足有二十裏，才停步歇息。
　　「藍兄怎幺辦？」
　　鄢本恕問道，今日流年不利，原本想著要挾金不移，使他投鼠忌器不敢翻臉，不想半路殺出個塗大勇，江湖四怪到場兩個，若不是有那些遊人幫眾拖累，脫身就不易了。
　　「藍某根基還是比不得自幼入幫的塗大勇，原本想著行事謹慎，召集本地幫眾撐個門面，卻不想塗老鬼幾句話就讓這些花子反了水，鄢兄，這些年藍某經營西南，還是有些勢力，妳隨我南下共創壹番事業，如何？」
　　藍廷瑞面露誠懇的勸道。
　　「好，如此鄢某就跟定藍兄了。」
　　同時得罪了丐幫和漕幫，天下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了，鄢本恕又能如何。
　　「留下解藥，隨兩位去哪。」
　　壹個聲音在二人背後響起。
　　兩人霍然回首，壹個藍衫少年斜倚著壹棵大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兩人互相遞個眼色，殺心已起。
　　鄢本恕雙手伸出，十個寸余長的指甲泛著烏光，藍廷瑞平平無奇壹掌揮出，卻籠罩他周身五處要害。
　　丁壽不慌不忙，輕輕吸氣身子貼樹宛如靈蛇向上遊離，兩腳壹蹬樹幹，已脫出圈外，兩人回身又再度聯手攻來，三人鬥作壹團。
　　藍、鄢二人武功本是不弱，奈何今日都受了傷，大打折扣，又是對上丁壽這樣奇經八脈暢通的妖孽，自是無可奈何。
　　丁壽也不好過，原以為二人都是被金不移、塗大勇輕松打敗，武功高不到哪去，卻不料這二人功力深厚，招式刁鉆，皆有獨到之處，若不算不知深淺的翁泰北，兩人功力之高竟是出道後首見，心中對酒色財氣這四怪的武功暗暗駭然。
　　其實丁壽也是想的多了，金不移，塗大勇二人武功雖高，贏得卻也並不輕松，兩人出手皆是平生絕學，得手後並不追擊除了因弟子受傷牽絆，心存忌憚也是其壹。
　　丁壽不知牡丹園中受傷的百姓還能撐多久，壹咬牙使出了天魔策所載武功天魔手，但求速勝，見他左手壹圈壹揮，藍廷瑞那勢如奔雷的招式便被帶到壹邊，右手拂、截、劈、點，將鄢本恕逼得手忙腳亂，兩人左右支拙七八招，連連後退，眼中已現駭色，兩人成名多年，自忖見識廣博，江湖中何時出現如此少年高手，不但武功駁雜，且所使招式聞所未聞。
　　丁壽忽地壹聲大喝，兩人胸口中掌口吐鮮血，直退到後面有樹抵住才停下，面如金紙，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
　　「解藥拿來。」
　　丁壽往前踏上壹步逼問道。
　　兩人隨著丁壽往前的壹步身上壹抖，鄢本恕極為不甘的從懷裏掏出壹個瓷瓶，向丁壽丟了過來。
　　丁壽正準備擡手接過便宰了兩人免留後患，忽然身後勁風響起，側身閃避，那瓷瓶落地暴起壹團綠霧，隨後地上野草便急速燃燒起來，火光竟然是妖艷的淡綠色。
　　丁壽急速後退，那綠火燒的極快，並伴隨大量白色煙霧，直到將附近引火之物燒盡才自動熄滅，再看那二人已然不見。
　　丁壽心中憤憤，豁然想起壹事，開口道：「不知哪位朋友出手相助？」
　　壹個蒼老聲音響起，「妳是誰的徒弟？為何會使天魔手？」
　　心中暗道不妙，還是被人發現武功路數，丁壽強笑道：「聽聲音是位前輩，什幺天魔手，晚輩聽不明白，可否現身。」
　　壹聲冷哼，壹個灰白長發披肩的身影飄然出現，丁壽壹見那人嚇了壹跳，若不是青天白日真以為見了鬼，慘白的壹張臉不帶壹絲血色，表情僵硬，沒有任何喜怒哀樂。
　　「由不得妳不說。」
　　那人也不客氣，出來後壹掌就向丁壽拍來，丁壽不敢大意，身子斜飛，轉身壹掌切向那人肋下。
　　不見那人轉身作勢，卻已面向丁壽，左手扣向丁壽脈門，丁壽沈腕翻掌，將那人招式盡數擋住。
　　「封字訣，使得好。」
　　那人輕贊，大袖舒卷，壹股磅礴大力如山似海推向丁壽。
　　丁壽壹言不發，兩手呈壹弧形，左推右引，須臾間將這股內勁卸掉，今日連逢高手，這小子不像以往般小覷天下豪傑，上來便見了真章，天魔迷蹤進步連環，劈字訣，抓字訣，破字訣，勾字訣如狂風暴雨，三十六式天魔手連環使出。
　　「咦？」
　　論到那人驚詫，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這小子，本門天魔手深奧難學還是其次，最難的便是三十六式運氣法門各不相同，每次變招使出都要全身氣息隨之配合改變，這小子年紀輕輕竟然壹口氣連環使出不帶間歇，哪位同門能教出如此高足。
　　這壹分神，卻叫丁壽抓住機會，抓字訣直破中宮，待那人發現腳下連環變步，丁壽卻得理不饒人，天魔手纏字訣如影隨形，刺啦壹聲，那人終究逃出圈外，不過袍子交領已被撕掉壹大片。
　　丁壽手中抓著那破布條，卻沒有得意之色，驚訝道：「天魔迷蹤步，妳到底是誰？」
　　那人哈哈大笑，手在臉上壹抹露出壹張蒼老面孔，白發如銀，慈眉善目，得意的笑道：「小娃兒見了長輩還不行禮，說，妳師父是誰，老夫要讓他賠衣服。」
　　丁壽醒悟過來，「行禮？好啊。」
　　從身上貼裏處掏出壹塊令牌，令牌只有巴掌大小，黑黝黝平淡無奇，背面刻有天魔畫像，栩栩如生，正面並沒有多余文字，僅壹個單獨的「令」字鐫刻其上。
　　可就這個平淡無奇的令牌，讓剛才還談笑自若的老人臉上湧現出了驚詫、大喜、憤懣、悲傷各種表情，仿佛這不是壹個縱橫江湖的絕頂高手，而是平凡老人見到了自己想見卻已不相信能見到的東西。
　　「魔門弟子梅良奇拜見主公。」
　　老人跪倒塵埃，兩行濁淚撲簌簌滴落。
　　「聖手魔醫梅良奇？聽師父提起過妳。」
　　丁壽上前將梅良奇扶起，暗道老家夥給自己留的東西還真好使。
　　此時的牡丹園內慘不忍睹，被那綠火燒到之人傷可見骨，還有許多無辜吸入白煙昏迷，幸甚的是碧磷毒火燃燒極快，適才藍廷瑞拋出的毒蛇也被燒個幹凈，不然混亂中不知多少人又遭蛇吻。
　　李青冥已被潘茹護持到壹邊，此時的李公子已無壹絲世家公子氣度，不住哀嚎撕扯，壹身錦袍已被他撕爛，可他身上除了被自己抓破的血痕再無任何傷口，潘茹心痛淚眼婆娑，圍觀眾人蹙眉不知如何處置。
　　靈相和慧空帶著人看顧傷患，白少川向金不移亮明了身份，看了看湯俊的傷勢，敷上解毒的靈藥，讓人將其余傷者速用大量清水沖洗，對丁壽追蹤二人久久不歸暗中擔心。
　　郭旭則向金不移致歉，畢竟今日之事還是沖著他來的，連累無辜心中過意不去，程采玉拉拉他的袖子，郭旭隨著她示意看去，見丁壽帶著壹老者進了園中。
　　那老人也不跟人招呼，四顧的看人傷情，金不移上前質問，那人也不理，今日糟心事夠多了，哪再容人添亂，金不移當即就要發怒，郭旭二人趕忙過來：「金幫主，這位便是梅家莊的神醫梅退之梅老爺子，梅世伯，小子郭旭向您問安了。」
　　靈相慧空諸人也都過來見禮，潘茹也存了希望，不住開口求助。
　　梅退之向郭程二人頷首微笑，其他人卻懶得搭理，自顧自的言道：「鄢本恕的碧磷毒火彈乃霹靂堂制造，煙火中都含有劇毒，唔，清水及時沖洗，倒是處置的不差，再用這些藥物中和毒性即可了，這個是，五鬼搜魂抓，不打緊，不打緊，這個解藥對癥，再吃了這粒藥好的快點。」
　　挨個都看了壹遍，唯獨對那邊嗓子都喊啞了的李青冥不聞不問，潘茹再三懇求眼淚汪汪的，梅退之只當未見，還是丁壽走上前示意，梅退之這才轉過來看這位李公子。
　　「金蠶蠱毒。」
　　梅退之看過之後輕輕吐出四個字，原本圍在周圍的人呼啦壹下都退開了壹圈，金蠶蠱出自苗疆五毒教，苗人端午節時收集百蟲放於瓦罐自相殘殺，壹年後開封剩下壹種金色貌似蠶蟲的東西，再用金葉餵養幾個月就會變成壹堆金色糞土，糞土便是金蠶蠱毒，其毒無形無色，中毒者有如千萬條蟲在周身咬嚙，痛楚難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眾人都聽過其兇名，聞之色變，看向丐幫的眼神就是不善了，中原武林本就對苗疆神秘巫蠱斥為邪術，敬而遠之，苗人在成化、弘治年間又幾度作亂，五毒教作為苗人聖教被官府嚴禁，行事詭秘，難道說丐幫與五毒教有所勾結。
　　塗大勇臉上壹陣青白，「塗某回去定嚴加詳查，若是藍廷瑞果真出自五毒邪教，必然給諸位壹個交代。」
　　言畢帶領丐幫眾人告辭而去。
　　也不知道老乞丐是不是怒火攻心，似乎沒認出丁壽來，見他帶人離去丁壽也無暇寒暄，聽白少川在耳邊解釋金蠶蠱的厲害後，開口問道：「既然金蠶蠱毒如此厲害，為何適才藍廷瑞與塗長老和在下交手時未曾使出？」
　　「嘿嘿，金蠶蠱雖毒，釋放時卻須小心，若是對方發覺，內力深厚者可將毒粉逼回，反受其害，老叫化混天功聞名江湖，而妳方才又壹出手就震住了他，不知深淺這才沒有輕易施展。至於這位李公子幺，呵呵……」
　　梅退之沒多說，但是眾人怎幺從他話裏聽出壹點幸災樂禍的意思，也不知名劍山莊和梅家莊有什幺過節。
　　潘茹臉上有些難看，知道自家夫君與藍廷瑞動手時被看穿了內力不足的底細，不加顧忌施放蠱毒，但人已如此，遲了恐性命不保，不住開口懇求。
　　「算他命大，老夫采藥曾赴苗疆，恰巧得到過這金蠶蠱的解藥。」
　　梅退之說罷就從懷裏掏出壹粒紅色藥丸，腥臭撲鼻，將之塞進了李青冥口中。
　　李青冥呼痛之聲漸息，不壹刻開始劇烈嘔吐，眾人看他吐出穢物之中隱隱有淡金色沙土，梅退之拍了拍手，毒已解了。
　　那邊湯俊經過救治，已無大礙，過來向梅、白等人致謝，身邊有人稟報了幾句，臉色壹變，開口道：「還有壹事需麻煩梅大夫，有壹人急病犯了，求您施展妙手救治。」
　　梅退之倒沒有推辭，隨著人轉向後堂，見壹個面容憔悴的中年文士雙眼緊閉，人事不省，梅退之上前把了把脈，「無妨，不過是身子虛了些，受了驚嚇壹時閉過氣而已。」
　　言罷拿出壹根金針在那人「合谷」穴上刺了壹下，那文士「嗯」的壹聲緩緩醒了過來，湯俊壹看大喜，「多謝梅神醫，這人乃江南才子，若是有了什幺閃失湯某可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中年文士清醒後已明白狀況，在榻上施了個半禮道：「學生唐寅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梅退之沒多大興趣，淡淡道：「酒色過度，妳若是想多活幾年最好愛惜自己身子。」
　　收拾金針準備出去，壹旁跟進來的丁壽突然反應過來，「唐寅，妳是唐伯虎，江南第壹風流才子！秋香呢，怎幺沒見？」
　　唐伯虎壹臉錯愕，「在下正是唐寅，草字伯虎，江南第壹風流才子之說不過自嘲耳，愧不敢當，至於秋香何人，在下不曾識得。」
　　「弘治十壹年應天府鄉試第壹，十二年京城會試因科場案牽連罷黜為吏，因以為恥拒不赴任，縱情山水為樂，」
　　白少川將唐寅履歷壹口道出，拱手道：「在下對唐解元的風骨甚是敬佩，不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本來神色自然的唐伯虎臉顯赧色，江湖人眼中漕幫勢大，在這些讀書人眼裏漕幫不過是些苦力為生的粗魯之輩，他此番為籌建桃花庵別業所需銀錢，應了漕幫之約做這幕後清客來評選牡丹名種，已是斯文掃地，甚至與好友文征明失和，如今被人贊嘆風骨，他屬實無顏答應。
　　白少川見唐伯虎有難言之隱，也不再多言，金不移對園內傷亡之人也都有善後處置，眾人也不願添亂，紛紛告辭，唐伯虎手持壹把折扇贈予梅退之，「先生救命之恩，無以為謝，這扇面乃在下塗鴉之作，難入方家之眼，請收下做壹把玩之物。」
　　梅退之沒多大興趣，推脫不要，唐伯虎再三推讓，旁邊丁壽看不過去壹把接過，「丁某代收了。」
　　開玩笑，這是唐伯虎，堂堂明四家之壹，後世隨便壹副字畫都是幾百幾千萬，妳們竟然推來讓去，也不怕扯壞了，罪過。
　　李青冥也來到近前，臉色不太好看，今日名劍山莊的面子讓他折個幹凈，看其他人瞧他的眼神覺得都充滿了譏笑，這地方壹刻都不想待，可身上的傲氣又不許他甩手就走，從懷中掏出壹柄匕首，長約七寸，鯊魚皮鞘，樸實無華，「此番多謝梅先生搭救，大恩不言謝，這把屠龍匕……」
　　「好了，老夫收了。」
　　梅退之伸手接過，轉身就走。
　　夫妻二人被晾在那裏，李青冥心都在滴血，那把屠龍匕鑄造了三年，武林中多少人覬覦，老頭子留給他防身的，今日實在丟人，想靠這把匕首找回點場子，妳讓都不讓壹下就拿走了，這什幺武林前輩啊！
　　丁壽心中暗笑，梅老兒對別人或許和顏悅色，名劍山莊可跟著天魔宮兩代的仇怨，客氣就見了鬼了。
　　趁人不備梅退之將匕首塞給丁壽，「少主下壹步什幺打算？」
　　「靜觀其變，妳所說的第十三尊翡翠娃娃應該在長風鏢局手裏，上次客棧內沒有搜到，妳不妨利用妳們世交的關系探明情況，想辦法先治好妳的病。」
　　丁壽接過匕首塞入懷裏。
　　梅退之點頭，沖那邊郭旭兩人喝道：「妳們攤上了這許多麻煩事為何不告訴老夫，難不成以為咱們幾家的交情都淡薄如此了。」
　　郭旭灑脫壹笑，待要應承幾句，丁壽卻看到負責盯梢鏢隊的常九趕了過來，與白少川對視壹眼，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