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雲動（上）

　　清晨的府衙門前廣場，天色還是大早，東邊只是露出壹點艷紅，就已經能看見熙熙攘攘的人流湧來。
　　所有人都圍成了壹圈圈、壹堆堆，大聲討論著誰會中得秀才？誰會名落孫山。
　　有人神采飛揚，翹首以待，有人低眉垂目，唉聲嘆氣。
　　還有壹些書生面色陰沈，目光怨憤瘋狂的掃視著人群，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應該就是心裏感覺不太妙，怨天怨人怨不公的書生了。
　　戴著青衣小帽的大戶人家仆人，守在壹座座香車前，對著廣場中間的書生指指點點，小聲說著話。
　　蘇辰猜想，這應該是某些快要出閣的千金小姐，來看看金華地區的青年才俊。
　　看看是否能遇到才學形貌俱佳的年輕書生。
　　真見到合乎心意的，又中了功名，指不定會芳心暗許。
　　這樣做，比起閉著眼睛讓家人指婚要好上許多。
　　自有科舉以來，開榜現場就能看到眾生百態，也是壹個龐大的相親現場。
　　雙方各取所需，均有好處。
　　實際上，窮文富武這句話不怎麽正確，人窮得狠了，的確可以讀書，但想要功名卻是極難，難於上青天。
　　貧家小戶想要在功名路上壹步步往上前行，需要的資財也不會少。
　　從蒙童入學，每壹步都要花費上不菲的代價。
　　無論是請先生、買書籍秘錄，還是補充營養增強腦力，都不是小家小戶能支撐得起的。
　　有很多窮書生都是整個村落在支持著，就盼望著能中個功名免賦免役，村人掛靠他的名下得點好處。
　　更有些人沒有支持，又沒有名師指教，就只能讀書讀到吐血，文章狗屁不通，然後黯然退場。
　　當然，最好的辦法，其實是被大戶人家看好。
　　這也是需要資本的，就如相馬，首先得賣相夠好。
　　看起來有天賦才華，而且長得帥，就有很大優勢。
　　有錢人尋找資助和結親對象，書生秀才們也在待價而沽。
　　或是尋到盟友，或是收獲嬌娘，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現場更有幾個黑市賭檔在打探消息，修改著賠率。
　　已經到了揭盅定輸贏的時候，紅著眼的賭徒捏著賭票，如同熱鍋螞蟻壹般在石獅旁邊轉來轉去，看那心情，生似比應考的書生還要急切。
　　“那兩個道士是什麽來路？”
　　開榜是辰時，也就是早上七點到九點，朱紅大門未開啟之前，大家只能等著。
　　蘇辰帶著靜園眾人，就遠遠在壹旁瞧著。
　　他想起那兩位在流香苑中擺了個烏龍攻擊自己的道士。
　　忙著應考的事，也沒來得及去關註壹下，就交待紅玉去處理此事。
　　“是昆侖派下山歷練獲取功德的弟子，師兄叫方停雲，師妹叫蘇慕雪，因為壹件事情趕來金華城，當日在流香苑攻擊相公，卻是被人蒙騙。”
　　紅玉笑著應道。
　　她安排府中人手去送了銀子，請了大夫治傷。
　　畢竟是蘇辰打傷了人家，雖然是有著誤會，卻也不好不管。
　　“已經安排他們在翠玉酒樓住下，我聽那兩人說，等傷勢稍加好轉之後，會親自來上門拜會相公。”
　　“是得見見他們。”
　　蘇辰想起了那奇特的定身咒、火爆符，心裏壹動。
　　那兩人的實力還真不錯，雖然還比不上喬三和謝秋瑩兩人，卻也有著獨特之處。
　　聯手之下，竟然可以擋住自己全力出手壹劍，甚至讓他的身體也僵住壹個剎那。
　　這可就很了不起了。
　　要知道以蘇辰如今的靈魂修為，壹般的咒術法術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靈魂清光的護佑之下，有著等級壓制效果。
　　“昆侖的修道士，有些意思了。”
　　蘇辰想起了壹件事。
　　在故事中，就曾經有個昆侖弟子知秋壹葉，與燕赤霞共同對付國師老蜈蚣精，最後以身殉道。
　　在殺死普渡慈航的同時，自己也魂飛天外。
　　能跟蜈蚣精本體對上，打到最後雖然成為悲劇，也足以證明那位的高明。
　　知秋壹葉不但身具奇門遁甲之術，還能操控草木竹石為己所用，生生在蜈蚣精的法咒之下搶得天地元氣控制權，法術可謂奇妙……
　　最讓人垂涎的其實還是那門定身咒，定人定鬼定妖無所不定，流香苑碰到的方停雲道士不就使的這壹招嗎？
　　他們兩人壹定有著關系。
　　對於兩個道士，蘇辰心裏頗有壹些想法。
　　只是想著或許是壹個機會。
　　這個世界的道門只露出冰山壹角，單憑著壹些弟子行走，就能看到其中不凡，勢力其實很是不小。
　　蘇辰想要做壹些事情，幫手當然是越多越好，絕不能四面豎敵。
　　他如今得罪了老妖，道門勢力其實是天然的盟友。
　　昆侖道士就是切入點。
　　至於嶗山道，他已經不指望了。
　　壹來就打死打傷別人家的嫡傳弟子，怎麽看都是尿不到壹壺去了。
　　沒有壹見面就再次拼個妳死我活，就已經不錯。
　　“出來了，出來了……”
　　蘇辰正跟紅玉有壹搭沒壹搭的說著閑話，就聽到壹聲高呼，人流洶湧著歡呼著就朝前擠去。
　　隨著雲板清脆聲音傳出，在洞開的朱紅大門處，魚貫出現壹隊衙丁。
　　壹個師爺打扮的中年人高高舉著紅紙，身旁幾個執刀捕快隨行。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院試開榜。
　　“開榜了，咱們也去擠，聽說擠贏了，就能中得頭名案首！”
　　紅玉鼓著腮幫躍下馬車，看著如潮的書生，眼巴巴的看著蘇辰。
　　“胡鬧，妳不能去，去了還不被人吃豆腐啊？看那幾位把鞋子都擠掉了，可沒人顧及什麽男女的。”
　　“那相公妳去，妳力氣那麽大，只是往裏壹站，他們全都倒了……”紅玉撅了嘴，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道：“讓相公去擠榜，的確是太過有失身份了，還是叫下人去看榜吧，小山，妳們幾個快去。”
　　“是，夫人。”
　　幾個家丁低頭就紮進人堆裏。
　　別說，還真有壹些大姑娘小婦人在裏面擠得雲鬢傾斜，形象大失，不時響起壹聲尖叫，指不定被人揩了油。
　　“咦，中了！”
　　“假的，都是假的……”
　　有人歡笑，有人哭泣。
　　亂得壹塌糊塗。
　　更有人在壹旁點燃了爆竹。
　　轟轟聲音更添幾分紛亂。
　　左邊幾位書生背負著手站在壹旁，頭顱高高昂起，不屑的望著那些擠來擠去的書生和下人們。
　　站在前面的書生面如冠玉，滿臉自傲地笑道：“根本就不用去看，本科秀才應該沒有什麽疑義，名次早就擬好，是妳的終歸是妳的。”
　　“那是，邵旻兄案首之名應該是板上釘釘了，這倒沒什麽可說的，我只是好奇，如今四方學子都在傳聞那寧文靖當場頂撞大宗師，氣得曾黎大人吐血，聽說很是惡了幾位主考，不知他看了榜上無名？會不會還能象如今這般淡然自若。”
　　壹個書生笑吟吟的道。
　　這傳言自然也有他的功勞。
　　院試即將開榜的前夜，就是暗潮最洶湧的時候。
　　民眾官員全都關註著考場內外的點點滴滴，主考官的每壹個眼神，每壹句話語，都會引起無數人的猜測。
　　猜著誰會紅榜高中，誰會榜上無名？
　　就算是壹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掀起大浪，何況是由許多書生串聯，市井閑人推波助瀾的大事件。
　　壹夜之間，關於寧文靖怒懟大宗師，考場之上不可壹世的傳聞，已經傳得家喻戶曉。
　　這些消息蘇辰全都知道，只是並不怎麽關心，就算是看到了別人望過來奇奇怪怪的眼神，他也不在意。
　　甚至沒有多看壹眼，那時不時看過來幾個書生的奇怪眼神。
　　大門左首的這幾個書生平日裏自負才名，對秀才考心裏有著底氣，想著要保持風度，頗為看不上那些如餓狗搶食壹般擠榜的同窗。
　　只是悠閑的在壹旁看著，似乎想要比壹比定力。
　　邵旻聽著吹捧，心裏高興，嘴上卻是謙虛道：“案首還不壹定，為兄雖然有著壹些信心，但聽說郭南縣的淩楷，才學也是不凡，他才是最大的對手。”
　　“郭南縣文運衰微，就算是那裏的第壹才子，又怎麽能比得上邵兄，卻是過慮了。”
　　“哈哈……”
　　看著眾生百態，幾位書生哈哈大笑了起來。
　　尤其是邵旻，更是十分得意，他之所以有著絕對信心，是聽說學堂山長曾經說過壹件事情，說大宗師曾文遠公前些日子來過金華勸學，還看過自己的時文習作，頗為贊嘆了兩句。
　　這事他壹直壓在心裏，誰也沒說，心想自己怎麽也算是入了文遠公法眼，不考則已，壹旦考試，憑著自己的才華，肯定會多占幾分先機。
　　“案首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寧文靖，妳就算再會弄壹些小手段，可惜有些人是妳收買不了的，這次看妳怎麽還笑得出來。”
　　邵旻臉上泛起壹絲冷笑。
　　“公子，中了，是榜首……”
　　突然，壹聲驚喜大喊響起。
　　邵旻渾身壹個激靈，轉頭望去，就見到榜前正有幾個身著青藍色下人服侍的壯漢擠了出來，形容顛狂的大叫大嚷，壹邊奔跑壹邊揮著手臂。
　　看那衣飾，正是寧家下人。
　　“案首，是案首，我們家公子中了案首……”更多的人呼喊起來。
　　紅玉聽著呼聲，歡叫壹聲蹦了起來，廣場壹角歡聲雷動。
　　“寧文靖！”
　　邵旻臉色唰的壹下變得蒼白。
　　“怎麽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