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玉言玉語

　　玉靈子笑出聲來：“陳實，道爺本以為妳是壹個將蒼生放在胸懷中的人，現在看來，是道爺高看妳了。妳狂妄自大，野心勃勃，妳若是得勢，非蒼生之福，定會讓天下生靈塗炭！”
　　他被陳實的話激怒，言語間已然自稱道爺。
　　木車行駛，輪下竟生出朵朵白雲，將木車連同車中的兩人壹起托起，飛上空中。
　　此乃騰雲之術，玉靈子隨手施展，道法脫俗，令人嘆為觀止。
　　黑鍋回頭望來，已經看不到車，急忙四下張望，還是尋不到木車所在，擡頭看去，便見木車已經升到數百丈的高空，與白玉為伴，在雲中飛馳。
　　“汪汪！”
　　黑鍋連忙激發四條腿上綁著的甲馬符和神行符，越奔越快，如有神助，踩著風便奔上空中。
　　它張著嘴，在風中狂奔，越來越高，距離木車也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空中壹只巨鹿奔馳而來，正是當初玉靈子等人入城時乘坐的那只梅花鹿。
　　那只梅花鹿如同壹座移動的小山丘，體魄龐大，首尾長二十余丈，背上馱著壹朵慶雲，身上披掛著布幡。
　　它的鹿角更是奇特，鹿角枝枝叉叉，長出許多類似梅花的枝節，開著壹朵朵梅花，當真是梅花鹿。
　　它是太華青宮的守山神獸，跟隨玉靈子壹起入西京，此刻斜刺裏沖來，低頭叉去，鹿角壹挑，便將黑鍋挑起，遠遠甩飛出去！
　　黑鍋天旋地轉，不知被甩飛到何處去了。
　　梅花鹿腳踏祥雲，飛奔到木車下方，木車落在慶雲上。
　　梅花鹿在空中噠噠飛馳。
　　木車在慶雲中行駛，試圖脫困，然而它向前移動，便見慶雲越來越大，無論它移動速度有多快，慶雲邊緣始終在它的前方。
　　它向後退去，也是如此。
　　這朵慶雲，應該也是壹件寶物，仿佛與那梅花鹿煉為壹體，無論木車往哪兒去，始終都在雲朵之上，無法逃脫。
　　木車上，陳實探頭看向下方的山川大地，只見山河盡在身下，雲在車輪下流淌。
　　玉靈子坐在他對面，淡淡道：“陳實，妳殺心太重了，恃才傲物，小覷天下英雄。妳以為我此來做個說客，讓妳放棄狀元之爭，就是公子怕妳？可笑，太可笑了！公子根本不知此事，也不屑於知道此事！不說公子，即便是我，伱也未必能夠勝我！”
　　他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正視陳實，悠悠道：“我六歲開始修行，十歲縣試第壹，之後進入太華青宮修行。如今我修行十三載，境界化神。壹重境界壹重天，我高出妳壹個境界，便相當於站在天上看妳，如仙人看著凡人。”
　　陳實收回目光，面色古怪，忍不住道：“玉靈子，妳調運法力，將木車搬運到空中，展現自己超凡脫俗的實力，但妳距離我這麽近，還口出狂言，妳知不知道妳的處境極為兇險？”
　　玉靈子腦後的玉如意更加明亮，竟似要由虛化實，流露出強大的自信：“陳實，我太華青宮的傳承，絲毫不遜於十三世家，我修煉太華青宮的太真玉訣，已經煉成太真道體。玉如意法相，便是太真道體的征兆。所謂如意，便是如我心意，我心意壹到，任何道法、攻擊，都不能近我的身。”
　　他還未說完，突然黑鍋腳踏清風呼嘯追來，怒氣沖沖，向梅花鹿沖去！
　　那梅花鹿高二十余丈，腿腳修長，在空中踏雲而行，不緊不慢，但速度卻快得很。黑鍋先前被它偷襲，用頭頂鹿角挑飛，如今即便邁開四條腿全力狂奔壹時間也追不上它。
　　它好不容易追來，那梅花鹿卻渾不在意，撩起蹄子，便向黑鍋腦殼踹去！
　　玉靈子依舊眼觀鼻、鼻觀心，竟不去看陳實的壹舉壹動，也不看梅花鹿和黑鍋，神色淡然：“我憑借太真道體行走西牛新洲，降服無數邪祟，被人尊為太華青宮的道子。妳對上我，便似妳家的狗對上我太華青宮的梅花鹿……”
　　他剛說到這裏，突然陰風大作，呼的壹聲吹來，將梅花鹿連同黑鍋壹起消失！
　　黑鍋，竟然將這只梅花鹿，拉入陰間！
　　玉靈子心中壹驚，急忙睜開眼睛，只見慶雲還在，木車依舊行駛在慶雲中，這才放心。
　　慶雲是太華青宮的寶物，此寶可以飛行，可大可小，有慶雲在，陳實和木車便休想逃脫！
　　陳實也看到了這壹幕，心中驚訝：“黑鍋又長本事了！從前它只能帶著他人的魂魄元神去陰間，不能帶肉身！看來這些日子，它書沒白讀！”
　　他對黑鍋的安危絲毫也不擔心，微笑道：“玉靈子，待會我要妳哭著，把妳剛才的話復述壹遍。”
　　玉靈子微微壹怔，冷笑道：“讓我哭……”
　　陳實出手！
　　五指內扣，半握拳，出手便是轟隆壹聲雷音！
　　拳至。
　　擊中玉靈子的咽喉。
　　玉靈子腦後玉如意飛出，抵擋。
　　擋空。
　　陳實這壹拳已經收回。
　　不過他的太真道體的確強橫，陳實這壹拳只將他喉骨打斷，換作其他化神境的高手，這壹拳已經將頸骨打得飛出脖子，下半身全部失去知覺。他只斷喉骨，令陳實也不禁欽佩太真道體著實不凡，有著獨到之處。
　　兩人都是盤坐在木車上，距離很近。
　　木車內空間不大，小小的空間，很難施展得開。然而陳實打出這壹擊時，收拳的同時，第二擊已至。
　　這壹拳肚臍上部，與肋骨相交的骨尖，又叫劍突，壹拳下去，玉靈子五臟巨震，嘴角溢血，身不由己躬下。
　　他心中壹寒，玉如意如他心意而動，但還是沒能來得及擋住陳實這壹拳！
　　他身軀躬下的同時，陳實的右手已經變得又厚又重，帶著雷音拍在他的後腦勺上。
　　玉如意飛來之時，陳實手掌已經撤回，還是沒有擋住。
　　他元神出竅，元神雙眼已經被陳實兩根指頭插入眼眶，他臨危不亂，右手聚集雷霆，雷法尚未來得及爆發，陳實的五雷法已經轟在他元神的臉上，將元神從虛空中轟出！
　　接著壹拳打出雷暴，玉靈子元神劇烈震顫，被震得神、魂險些分離！
　　玉靈子心中暗道壹聲糟糕：“我要死了！”
　　他顧不得許多，立刻召回慶雲。
　　木車沒有了依托，立刻從高空飛速墜落。
　　不過這輛車不慌不忙，呼的壹聲，插在車框上的華蓋張開，化作半畝大小，拉著它在空中飄飄蕩蕩，緩緩下落。
　　陳實又是壹拳打出，突然拳頭打在雲中，全然不受力，輕咦壹聲，又是壹腿掃去，明明砍在玉靈子的脖子上，卻又像是砍在雲氣中，渾不受力！
　　他翻手五雷法轟出，雷霆轟入慶雲，還是沒有半點威力作用在玉靈子身上。
　　玉靈子趁機翻身而起，只覺五臟六腑遭到重創，喉骨破碎，將咽喉堵住，連忙轉做龜息法，以自身毛孔來呼氣吸氣。
　　他的腦袋幾乎被陳實拍得裂開，顱骨有著壹道道裂痕，腦漿幾乎被搖勻。
　　他元神也遭到重創，勉強維持不散。
　　玉靈子又驚又怒，他就是托大了點兒，險些被陳實活活打死！
　　陳實也不禁贊嘆他的太真道體強橫，當即踏前壹步，腳步落下的同時，十絕靈幡符自他腳下向外爆發，頃刻間兩人四周便立起二百五十六道符箓！
　　十絕陣！
　　他很想試壹試，十絕陣能否破了慶雲！
　　玉靈子毛骨悚然，咬牙向十絕陣外沖去，心中暗暗焦急：“梅師伯怎麽還沒有解決那條黑狗？”
　　陰間，梅花鹿不由怒不可遏，它乃太華青宮鎮守山門的守山神獸，活了千歲，被太華青宮無數弟子尊稱鹿師伯，地位崇高，沒有想到竟會被壹條黑狗拖入陰間！
　　對它來說，這是奇恥大辱！
　　它必要這條黑狗，為其愚蠢，付出慘痛代價！
　　它身上披掛的布幡飛起，梅花鹿人立起來，鹿首人身，頭生梅花鹿角，梅花甚是鮮艷。
　　它身披布幡，幡上是太華青宮三十六尊星君符箓，壹經催動，便如真神復蘇，三十六尊星君圍繞它翻飛，助它征戰！
　　甚至，這些星君可以結成天罡陣勢，威力奇大！
　　“狗子！”梅師伯怒吼，轉頭四下尋找那只黑狗的下落。
　　這時，它看到了面前飄浮著的魔焰，圍繞著壹座山體旋轉。
　　梅師伯心頭微震，擡頭看去，看到了小山般大小的狗腦袋，正微微的呲牙，居高臨下的盯著自己。
　　梅師伯額頭，甚至鹿角上，開始有汗珠鉆出。
　　那只難以想象的巨犬擡起巨大的爪子，按在他的鹿角上。
　　梅師伯動也不敢動，只覺壹股無法抵禦的壓力壓著自己的角，把它壓得兩條小腿陷入大地之中。
　　這裏是陰間，地面下就是巖漿，即便灼燒它的雙腿，它也不敢動彈。
　　它僵在原地，只見那只巨犬緩緩向後退去。
　　“它要做什麽？”
　　梅師伯眼珠子亂轉，只見巨犬越退越遠，心道，“逃啊！快點拔出雙腿逃啊！逃命，不丟鹿……”
　　它想逃，但是卻沒有勇氣逃走，兩條腿在拼命地抖，好像不是自己的壹般。
　　巨犬退到壹定距離，低著頭，突然邁開腳步向前呼嘯沖來！
　　“它打算撞我！”
　　梅師伯瞪大眼睛，心道，“是了！我先前偷襲它，撞在它身上，又將它挑起來甩飛！它記仇，報仇來了！沒事的，沒事的，它沒長角，沒事……”
　　黑色巨犬呼嘯沖來，像是壹座大山平移過來，腦袋撞在梅師伯的身上！
　　伴隨著壹聲巨響，梅師伯翻滾著飛出，兩只鹿角從腦袋上脫落，翻滾著飛出十多裏，插在巖漿中。
　　而梅師伯飛出數十裏，不知死活。
　　黑色巨犬沖過去，對著梅師伯便是壹陣踩踏。
　　片刻後，黑色巨犬拖著兩根鹿角沖出陰間。
　　而在天空中，十絕陣爆發，霎時間滔天的殺氣席卷天空，二百五十六尊神祇結陣，化作壹場浩瀚殺劫！
　　那慶雲乃是太華青宮的掌教，賜給玉靈子的護身之寶，乃是壹件異寶，有著綿柔無處著力之稱。
　　此寶曾經多次救過他性命，然而十絕陣掃蕩過去，頃刻間慶雲破滅，眼看便要將他吞沒，突然十絕陣散去，陳實踏前壹步，扣住他的脖頸，將玉靈子拎起，喝道：“哭不哭？”
　　玉靈子萬念俱灰，心道：“梅師伯怎麽還沒來？梅師……”
　　這時，黑鍋從陰間沖出，帶來兩根巨大的鹿角。
　　玉靈子道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嘩啦破碎，眼圈壹紅，忍不住眼淚落下。
　　陳實將他摜在地上，喝道：“剛才妳是怎麽說的？再背壹遍！”
　　木車好奇的張開大眼睛，圍繞著那巨大的梅花鹿角轉動，梅師伯的鹿角上長著梅花，壹朵壹朵的，紅紅的，很是鮮艷。
　　車子也很好奇，長出六條臂膀，擡起鹿角，插在車上，壹邊壹根。
　　玉靈子看著車子插著兩根鹿角，在驛道上四條軲轆壹彈壹彈的跳來跳去，模仿蹦跳奔行的麋鹿，像是梅師伯，便不由壹陣酸楚，淚如雨下。
　　驛道上，響起磕磕巴巴的聲音。
　　“我六歲開始修行，十歲縣試第壹……相當於站在天上看妳，如仙人看著凡人……”
　　“我……煉成太真道體……所謂如意，便是如我心意，我心意壹到，任何道法、攻擊，都不能近我的身……”
　　“我憑借太真道體行走西牛新洲……妳對上我，便似妳家的狗對上我太華青宮的梅花鹿……”
　　……
　　他說到這裏，悲從中來，嚎啕大哭，深深伏在地上。
　　“再背壹遍。”陳實道。
　　玉靈子趴在地上，泣不成聲。
　　剛才，陳實幫他接上咽喉處的斷骨，又從他身上翻找傷藥，讓他服藥療傷，不至於死了，然後便逼迫他背誦所謂的“玉言玉語”，不背便打。
　　黑鍋見狀，心道：“小主人跟大主人學壞了。跟老主人學好需要兩年，跟大主人學壞，只要兩天。”
　　它深深地嘆了口氣。
　　四歲的狗，帶十三歲的孩子，太難了。
　　陳實逼迫玉靈子把玉言玉語又重復壹遍，心滿意足，心道：“原來陳棠讓我背誦的時候，他心裏這麽爽。”
　　他如今也很爽。
　　他帶上木車和黑鍋，返回西京城，沒有再理會玉靈子。
　　玉靈子哭了半晌，這時，陰風陣陣，壹只體型龐大的梅花鹿艱難無比的催動法術，努力爬回陽間，掙紮著爬到他的身邊，這才散去法術，趴在地上呼呼喘氣。
　　玉靈子呆住，隨即大喜。
　　“他沒殺我！”
　　“狗子也沒殺梅師伯！”
　　“大善人啊！”
　　他歡喜無比，抱著大鹿脖子大哭，死活不撒手。
　　梅師伯喘著粗氣，腦袋光禿禿的，原本長著鹿角的地方，留下兩個血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