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二章 解讀《老子》

　　因為十三世家老祖宗的作為而同情他們，置這六千年來被耽誤了壹生的學子於何地?
　　因為十三世家中某個人的善舉而同情他們，置六千年來因他們欺壓而死的百姓於何地?
　　因為十三世家將要遭受的苦難而同情他們。置六千年來因他們無能而枉死於邪祟之口的眾生於何地?
　　因此，不能給他們任何同情!
　　十三世家的老祖宗有著崇高的理想，但那只是他們而已。
　　十三世家須得為他們做過的惡，付出足夠的代價!
　　木車碌碌，不知不覺間，天空中飄落下來壹片雪花，小椴張開雙手，歡欣鼓舞的看著雪花飄落在手心。
　　她是無憂無慮，但陳實看到這朵雪花，卻是生出隱憂。
　　“王天官說過，當年那場大雪下了兩三年。”他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渾厚許多，像是聲音在胸腔中嗡鳴，這才吐出。
　　他仰起頭，看著更多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灑落，天空中不知何時起了烏雲，擋住了月亮，讓光線也黯淡了許多。
　　這個冬天，註定很冷。
　　黑鍋跑在前面，口鼻處噴著白霧般的熱氣融化四周的雪。
　　過了片刻，起了寒風，風中夾著陰氣，凜冽刺骨。
　　小椴興奮得跑下去，在野地裏撒歡，又團了壹團雪砸陳實。她無憂無慮，但陳實卻多了些許憂愁，沒有回應她。
　　小椴又是壹團雪砸在陳實的腦袋上，陳實跳下車，抓起壹團雪回擊。
　　小椴連忙逃遁，兩人嬉鬧，妳來我往，雪球砸個不停，也笑個不停。
　　突然、小椴仙子面色陰沈的返回來，跳到木車，坐了下來，低聲道：“幼稚。
　　她的脖子裏都是雪團子，只好壹點壹點的掏出來。
　　“休走。”陳實沖過來，抓起壹團雪塞到她的衣領裏，哈哈笑了起來。
　　小椴仙子冷眸而視，陳實原本還打算塞，見狀訥訥的放下雪團，爬回木車裏。
　　小椴仙子警見他偷偷瞄自己的領口，心生警覺，急忙拽起領口，目光不善的看著他。
　　陳實心裏怦怦亂跳，笑道：“咱們洞房時我都看過了，妳再讓我看看……
　　“妳再說!”小椴仙子殺氣騰騰。
　　陳實心猿意馬，不覺想起洞房那晚的旖旎景象，有些情動，連忙收斂心神，免得被彭踽所控制。
　　“小十，從今日起，我教妳《老子》。”
　　朱秀才掛在華蓋上，擡手拂去腦袋上的積雪，諄諄教誨，引人向善，道：“……這壹章說，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微。無欲狀態，可觀大道奧妙，有欲狀態，可觀察大道的細微。因此修道之士，在入定時是無欲狀態，在日常時，則是有欲。以此修行，才是得道法門。
　　陳實原本因為情欲之事，而思索如何斬三屍，聞言心神大震，脫口而出道：“那麽斬三屍，絕情欲，是好是壞?”
　　朱秀才道：“三屍斬了，便真的能絕情欲麽?無法絕情，只是控制而已。”
　　陳實道：“不斬三屍，如何突破?”
　　朱秀才道：“我哪裏知道?我只不過是個連舉人都沒有考中的秀才，我是個廢物。妳是狀元老爺，妳比我厲害多了。”
　　他淒淒慘慘，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哽咽道：“我丟了祖宗的基業!”
　　小椴仙子面色恢復如常，道：“妳不要聽他胡言亂語，他曲解老子，妳按照他說的修行，只會走火入魔。”
　　陳實笑道：“我若是不斬三屍，修成了三屍境，妳讓我看看。
　　小椴仙子惱羞成怒，若非她不得不寄人籬下，仰仗著他的小廟才避免邪化，肯定要好生教訓這個登徒子!
　　“妳煉不成!’
　　“煉成了讓我看!”
　　小椴仙子氣得磨牙，咯吱作響，突然想通了，展顏壹笑，道：“好。妳若是煉成了，我給妳看。妳若是煉不成，咱們倆的婚約便壹筆勾銷，從此我便不是妳媳婦兒!
　　她笑起來的那壹刻，風情萬種，說不出的迷人。
　　陳實答應下來，笑道：“妳應該經常笑。妳笑起來很好看。”
　　小椴仙子哼了壹聲道：“妳不要亂我心誌，妳勾不起我的情欲……不說了，我去閉關!”
　　她不知發什麽脾氣，怒沖沖的飛起，鉆入陳實腦後小廟中。
　　朱秀才的聲音傳來：“小娘子發現自己動情而惱羞成怒。”
　　“再亂咬舌頭，我將妳舌頭拔下來，系在妳的脖子上勒死妳!”小廟中傳來小椴仙子的聲音。
　　朱秀才不敢再打趣她，小椴仙子雖然不敢幹掉陳實，但幹掉他卻是非常敢，而且小椴仙子的實力更強，幹掉他十拿九穩。
　　陳實握緊拳頭，信心滿滿：“我壹定能看到!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微。
　　這句話是說，微妙之用……”
　　他突然覺得，只要參悟出這壹點，必可領悟出不斬三屍也可以突破的奧妙。
　　這片風雪很快過去，月亮又露出頭來，陳實稍稍寬心，從車上跳下來，道：“黑鍋，妳來查看地理圖我走壹走!”
　　黑鍋應了壹聲，跳到車上，翻出羊角天靈燈，掛在華蓋上，撥亮燈芯。
　　它攤開地理圖，祭起山河社稷圖，對照四周的地理，壹路搜尋是否有多出的山巒。
　　陳實則行走在木車旁，安安靜靜的思索著有無之妙。
　　小椴仙子坐在他腦後的小廟中，試圖入定修行，卻始終心神不寧，無法入定，心中惴惴不安：“他若是……若是真的領悟出不斬三屍也能突破的奧妙，我豈不是要主動脫下衣裳給他看?”
　　她面色羞紅，捏緊拳頭，拳頭啪啪作響：“我怎麽稀裏糊塗就答應下來了?難道我也被三屍神影響了?不對不對，我的三屍神明明早就斬了·…可是，我斬過三屍後，為何還會生出情欲?”
　　她內心突然警覺起來。
　　陳實對她的影響太深了，或者說，對小椴的影響太深了。
　　她醒來的時候，小椴消失，其實並非小椴陷入沈睡，而是小極變成了她記憶和思維的壹部分。也即是說，小椴與陳實的親昵，她都可以記得壹清二楚!
　　小椴對陳實的愛戀，影響到了她，導致她有了情欲!
　　“待我傷勢痊愈，我便把小椴當成屍神斬出，我便可以不必跌落境界了。”
　　她暗下決心，突然又想到，如今的世界邪變，正氣中夾雜著邪氣，並且邪氣越來越強，她無法合道成仙。若是如此，壽命有限的情況下尋壹良人，結為夫婦，亦不失壹件美事……
　　“等等!這個想法不是我的，是小椴在影響我!”
　　她長長吸了口氣，低聲道，“自古以來，所有人都須得斬三屍，方能元神純陽肉身純陽，方可修行下壹境界。妳也不能例外!想看我的……做夢!
　　陳實不知不覺間進入入定的狀態之中，此時非想非非想，入非想非非想定，此時意念似有似無，催動第六新符，體內雷霆淬煉，陰陽二氣交融，感悟陰陽之妙。
　　他步履落下，周身道場重重，六十四卦區不斷變化，八卦的各種奧妙洞若觀火。
　　這種狀態，便是《老子》中所說的常無欲以觀其妙。
　　這時，他壹念起，用這壹縷念去觀察陰陽變化的奧妙，看得更加細致入微，這便是常有欲以觀其微。
　　這壹刻，有欲與無欲，出奇的和諧。
　　他處在無欲之中，呈現出仙訣的奧妙，壹念為有欲，以格物致知，洞悉細微之處。
　　過了良久，陳實從這種狀態中走出，徐徐吐出壹口濁氣，眼睛變得明亮起來。
　　他腳步輕快，突然壹身輕松，嘴裏哼著小曲兒，神魂已然降臨仙都，出現在自己的元辰宮中。
　　他的肉身依舊跟隨著木車行走，壹切如常。
　　元辰宮中，陳實的彭踽如同壹尊巨大的魔神，嘭地壹聲將中殿的門戶推開，叫道：“昨日不來，今日不來!主上養雀兒有個鳥用?兄弟們，隨我壹起去地府，狀告……主上!”
　　彭踽突然眉開眼笑，巨大的身軀俯瞰下來，面目險些湊到陳實面前，臉上堆滿了討好：“主上，什麽風把您吹來了?主上今天看上了哪家小娘子?主上，我幫妳物色了幾位妹妹咱們這便進入她們的夢中，與她們快活壹番!”
　　彭踞連忙道：“主上，小的知道有壹家新開的裁縫店，手藝可好···”
　　“嘭!”
　　彭蹯壹拳將它砸扁，眉開眼笑道：“主上不要聽它的，隨我們壹起花天酒地!快活去也!”
　　“好啊。”陳實笑道。
　　彭踽又驚又喜，擁著陳實向外走去，唯恐他反悔，叫道：“兩位兄弟，快快跟上，隨主上花差花差!今晚酒喝夠，妞睡飽，咱們也要像大爺!”
　　彭踞彭躓大呼小叫，簇擁著陳實闖入仙都的天街。
　　盡管如今已是末日景象，但仙都中還是花天酒地，聲色犬馬，熱鬧非凡。
　　三屍神帶著陳實縱情歡鬧，恨不得把仙都好玩的統統玩壹遍，陳實跟著他們，壹樣花天酒地，壹樣聲色犬馬，但他像是進入入定的狀態之中，以常無欲的心態去看仙都的壹切，頓時仙都的真相歷歷在目，清晰分明。
　　仙都乃是由無數人、妖魔的意念構建而成的奇妙領域，每個人的元辰宮，都是與生俱來的命宮。街道上的樓宇，無非是紙紮的祭品，青樓中的美人，也不過是壹個個紙人。
　　聲色犬馬，在他的常無欲狀態下顯露出真相。
　　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彭彭躓彭踞，是壹個個欲望組成的魔神形態，是人的意識形成的自我是那些人的魂魄散發出的欲望凝聚而成的形態。
　　欲望越強，三屍神便越強，便渴望得到更多。
　　突然，彭踽停下腳步，道：“奇怪，我看破了這些妖嬈美女，竟覺得庸脂俗粉，不過如此，突然對它們就沒了興趣。”
　　彭躓道：“我也覺得這些牛頭馬面鬼神，幻化出的美食，不過如此，瞞不過我的眼睛。
　　彭踞道：“這些紙燒的衣裳，誰看得上。”
　　三戶神面面相覷，均看出對方眼睛中的恐懼之色，三尊屍神突然大叫壹聲，如同見了鬼壹般，彭踞叫道：“去地府告狀!主上要失控了!”
　　三屍神丟下陳實，騰空而去，很快消失不見。
　　陳實輕笑壹聲，神魂回歸肉身，笑道：“小椴仙子，我看定了!”
　　小椴仙子還是沒能入定，哼了壹聲：“光說不練假把式!妳對我這麽說話，知道按照大商律法，妳是要被炮烙而死麽?”
　　“那我也要看!”陳實握緊拳頭。
　　小椴仙子心亂如麻，沒有理會他。
　　陳實道：“仙子，妳需要先領悟常有欲常無欲，便不會心亂了。
　　小椴仙子面色陰晴不定，心道：“我大商的玄鳥天庭應該還有些記錄酷刑的甲骨罷。不知藏在何處，否則倒可以尋來壹試!”
　　陳實壹時片刻間難以突破到三屍境，倒也不急。
　　前方路過壹個村莊，陳實停車，入村巡視壹周。
　　“沒有人麽?”朱秀才詢問道。
　　陳實搖頭。
　　這已經是他們這壹路走來遇到的第三十二個村落了，大多數村莊已經空了，有些是村民葬身在鬼怪、邪祟之口，有些是已經搬遷到更遠的城裏。
　　還有村莊的村民不像是死在鬼怪之口，而是被人所殺，屍體上傷口很明顯是法術。
　　他們壹路走來，只在四個村莊裏見到活人。這四個村莊裏都有修士守護，可保壹時安全。但這些村民也不知四周是否有新長出的山巒。
　　黑鍋對照地理圖和四周的景象，也沒有發現。
　　陰間太遼闊了，尋找新長出的山巒，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時，他註意到壹艘獨木舟停靠在村莊前的小河邊，壹個馬面陰差正在接引村莊裏的死者魂魄上船。
　　陳實沒有理會，繼續前行。
　　那馬面陰差看到他，微微壹怔，取出壹張畫像，對照了壹番。
　　“書生，木車，黑狗，還有個吊死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