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壹零章 安國嬴氏

　　這些說話之人，幾乎都出自嬴氏壹族。不過也有附從於武陽嬴的朝官，都言辭懇切，語重心長，循循善誘。
　　嬴沖仰首望天，聽著這些人或威脅或勸誡的言語，最後壹聲哂笑，長身立起。他先是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了嬴定壹眼，接著才又嘲諷道：“我若不讓，那就是不孝不悌是麽？違了妳們的意思，那就是違了族規？妳們要以族規罰我？不對，妳們罰不到當朝安國公，難道還能讓我跪去祠堂？是了，妳們可以讓我嬴沖難受，可以將我母親牌位移出祖祠，不得與父親並列；也可宣揚我嬴沖惡名，讓族人憎我恨我，讓我嬴沖死後不得安寧，甚至將我與我父開革除族。還有，我安國府的封地還捏在妳們的手裏是吧？妳們可以抽空這府裏的錢財，也可隨時讓這安國府人去樓空。”
　　聽著嬴沖這略有癲狂的語音，贏元度有些不安，不過當他略做思忖之後，依舊面色冷清道：“安國府與摘星甲，都是妳父親心血，還請世子三思！向氏入我武陽族譜之事，族中還在商議。”
　　這次不能逼到嬴沖讓步，那就再沒可能了。
　　安西伯贏定更熟悉嬴沖的性情，此時已隱隱預料到什麽，心生悔意，面色更顯難過悲苦，還有不安：“沖兒，妳這又是何苦？”
　　嬴沖卻哈哈大笑，右手壹翻，拿出了壹把把明晃晃的長劍，直接揮下，將自己的壹片衣袂斬落。
　　“聽說古人有割袍斷義之舉，我嬴沖今日也東施效顰，效仿壹回，來個割袍斷親！”
　　他聲音不大，可這刻卻似如炸雷，使得在場所有人，幾乎都為之色變。
　　嬴世繼與嬴元度二人的臉上，瞬時是血色褪盡。
　　而在割斷長袍之後，嬴沖的神色，是益發的從容自若：“今日這裏剛好有這麽多人在，可以為我等見證！而今往後，我嬴沖與父嬴神通二人，都再非武陽嬴氏族人！本人嬴沖在此自立壹族，堂號安國！是為安國堂嬴氏。”
　　說完之後，嬴沖還特意咧嘴笑了笑，露出壹口白牙：“如此壹來，妳們武陽嬴氏的死活，想必就與我嬴沖無關了。”
　　從今往後，這武陽嬴氏的興衰存亡，都關他鳥事——
　　他父親嬴神通不計較族人毀譽，誠誠懇懇的為武陽嬴氏做牛做馬，傾盡所能的帶挈族人。可他嬴沖，卻沒有這樣的好脾氣！
　　還有娘親，既然是自立壹族，那就沒必要去求這群鳥人，豈不痛快？
　　那嬴世繼與嬴元度兩人，都啞然無言，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遠處那些族人，則都是壹陣失神，神情難以置信。
　　旁邊坐著的嬴非，原本還在竊喜，可這時卻是雙眼茫然。
　　贏宮則是神情懵懂的看著眼前這壹幕，心想那摘星神甲，不該是兄長的麽？母親說過，二哥承爵安國府，安西伯就是屬於他的，可怎麽會這樣？
　　如林東來與嬴博之輩，甚至包括那幾位皇子嬴不尤，嬴天佑與嬴去病等人，都是既覺意外，又感心驚。
　　王籍先有些鄙薄，這刻卻是面色凝重，眼神中滿含激賞。
　　果然不愧是他的師弟，果毅利落非人能比！
　　既然這宗族不能為己所用，反成威脅累贅，那就幹脆壹拍兩散。
　　當世門閥當道，世人都重視宗族，可以嬴沖的天賦本領，未必就不能闖出壹條路出來。
　　只是這後果，稍微沈重了些。
　　不過這大堂中，還是眼含嘲諷的居多，上官小青本是面色難看，可這時卻是差點笑出了聲。
　　自立壹族？安國嬴氏，真是笑話！
　　便是林芷，亦眼透嘲意。脫離武陽嬴氏？那位安國世子到底是否明白，自己在說什麽？
　　而哪怕是莊季與薛平貴。神色也是意外之余，又含擔憂，並不贊同。
　　只有殿左壹處無人註意角落之內，贏月兒唇角微挑，滿臉的興奮與自豪。
　　——這就是父親他，與武陽嬴氏決裂之刻？果然就如莊伯之言，帥氣到了極點呢！
　　此間赴宴之人愚昧，恐怕誰都不會想到，三十年後七姓三十六家大半雕零。只有父親他創立的安國嬴氏仍舊傲淩當世，為世間第壹武閥！吸取了武陽嬴氏的精華，而棄其糟粕，從此人才輩出，將星無數。僅僅中天位戰將，就有十五。哪怕元佑帝那次抄家滅族，也不能傷到安國嬴氏的根基。父王他更只憑殘余的幾位得力族人，就能橫掃大秦，直到半壁天下！
　　如今的安國嬴氏雖被人譏嘲，可在二十年後，卻不知又多少人在嘲笑當時武陽嬴氏的那些族老們識人不明，愚蠢昏聵。
　　而那時的武陽嬴，已經只余下壹些廢物與老弱，在安王的淫威之下茍延殘喘。
　　直到半晌之後，殿內才有人反應過來，頓時就有在場的嬴氏族人頓足捶胸，痛心疾首：“胡鬧！胡鬧！這就是胡鬧！”
　　“妳放肆！”
　　“簡直荒唐，這到底是鬧得那壹出？”
　　“有什麽話不可以好好說，非要鬧到要退族不可？”
　　“我們武陽嬴氏，怎麽就出了這麽壹個不孝子？嬴神通到底是怎麽教他的？還有那向氏，商戶之女，果然是下賤——”
　　“可笑，他壹個黃口小兒，居然說什麽自立壹族？”
　　嬴定亦是眼前發黑，身軀蹣跚著後退，幾乎就要當場昏倒。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子，嬴定接連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壓住了胸中的仿徨與怒火：“妳這小混賬！妳可知道妳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
　　嬴沖哈哈大笑，把手中之劍，直接拋到了嬴定的面前：“從今日起，我不再是妳孫子啦！我嬴沖本就是惡名昭彰，哪怕被人議論是不孝不悌，那也無所謂的。多謝祖父妳這多年照顧，嬴沖感激不盡。不過以後，可別再想著打我罰我，祖父妳要不滿，那就壹劍斬來便是！從此與我贏沖，生死相見。”
　　嬴定的嘴裏壹陣發澀，看出嬴沖神態雖是輕佻不羈，可那眼中的神色，卻分明是堅定之至，毫無玩笑之意。
　　渾身冰冷，嬴定連續幾個深呼吸，才沒使自己倒下：“那麽沖兒妳又可曾想過，妳這麽做，將妳父妳母置於何地？他們可願見妳這麽任性妄為？”
　　“想來多半是不情願的？記得母親她生前，就壹直為自己未能入武陽嬴氏族譜而耿耿於懷。”
　　嬴沖先搖著頭，接著卻又語氣壹轉，依然淡定如常：“然而父母憐我愛我，哪怕我做錯了什麽，他們也只會自責是他們教得不對。哪怕我嬴沖闖出滔天禍事，他們也會盡力幫我助我。想必這次也不例外，他們在九泉之下，定能包容諒解。所以祖父妳也無需再勸，此事我深思熟慮，哪怕沒有今日之事，我嬴沖也已有意脫離宗族。”
　　武陽嬴氏壹族若能為他所用，嬴沖自不會想著自立。可如今這族人既已成了自己的絆腳石，那麽與其在日後再與之磕磕絆絆，糾纏不清，倒不如壹開始就斬斷雙方糾葛，免去掣肘。即便要承受沈重代價，他也認了。
　　嬴定啞然，再無話可說。既然嬴沖打心底不將宗族放在心上，不在乎那武陽嬴氏的興衰存亡，甚至是憎恨，那麽他還能有什麽好勸說的？
　　對於嬴沖而言，這所謂的宗族，當真是沒半點好處，只有磕絆掣肘，只有壓力逼迫，甩開之後才能海闊天空。甚至不惜為此，與宗族兩敗俱傷！
　　——他的孫兒，不會不清楚，背棄宗族會有什麽樣的惡果，可他依然是這麽做了。毫不猶豫，果決非常！
　　“如此說來，妳是決心已定？”
　　嬴元度強忍怒意，抱著最後壹絲希望，轉向米朝天：“這些話，米公公妳也聽到。此子是寧願摘星甲爛在手中，也不願讓與他人。讓此人承甲，只怕於國無益！”
　　“神甲有靈，自擇其主。咱家奉旨來此只是為觀禮監察，使奸人宵小不能幹涉這辨血大典，並無資格決斷神甲之主的人選為何。”
　　米朝天語氣冷淡疏遠，毫無語氣波動：“至於世子他否對國家有益，嬴領軍妳說了不算。”
　　聞得此言，贏世繼就心知已再無法挽回，幹脆是目如刀鋒，盯著嬴沖的背影，眼裏的冷意，如亙古不化的玄冰：“只望日後，侄兒妳莫要後悔。”
　　“叔父不再與我溫情脈脈了？”
　　嬴沖嘲諷壹笑：“日後到底是我嬴沖後悔，還是妳們武陽嬴氏悔不當初，幾年之後，自然能知結果，叔父妳何必心急？且木已成舟，多言何益？”
　　就在他話落的剎那，那‘摘星’神甲忽然周身燃氣了白焰，將外面裹著的紅布絲綢都瞬間燒化，顯露那銀白甲身。壹身銀火氣息，都隱隱與嬴沖相應，正是這墨甲，已被嬴沖徹底煉化的征兆。
　　更有壹股無形的勢壓沖淩四方，氣勢浩瀚磅礴，壯闊威嚴，蔓延十裏。而這大堂之內，凡修為天位以下，竟都被壓得俯首低頭，無法言聲！
　　嬴元度本還想再說什麽，可見此景之後，終是停住了口。他已明白了嬴沖之意，木已成舟，摘星甲已擇嬴沖為主，今日此事，他已再無轉圜余地！